第28章 她的不二之臣
安自在在客厅里呆坐了一小时。
她不知道乔思泽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用这样尖锐的言语来戳破她的心事。
但无疑，他的话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自从父亲去世以来，她过上自我封闭的生活，冀望就此平淡度日。
安自在自欺欺人地以为，无欲则刚。以为只要她不试图去争名逐利，就可以躲开那只无处不在的大手。
然而，事到如今，现实已重重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乔思泽一句都没有说错。
她不喜欢平庸无趣的生活。
时间越长，越觉得无法忍耐。
她不喜欢午夜梦回，想起父亲不明不白的死，自己却毫无作为的那种愧疚感。
——不喜欢看着邱韩宇遭受不公，自己却毫无办法的那种无力感。
安自在不觉得凭借一己之力能完成她的所有夙愿。
正因如此，她才陷入极端的消沉中，带上虚伪的面具一日日地消磨着自己的生命。
但现在，她的生活已经糟糕到一个无法自我欺骗的地步了。
沉没之前，哪怕是依循本能，她也应该挣扎一下。
※
安自在决定去安晴衣那里一趟。
刚打开门，她就眼尖地发现，乔思泽站在走廊转角的地方，倚靠着墙，目光遥望着远处，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发呆。
开门时发出的声音惊动了他。他侧过头来，看向安自在。
乔思泽的神情温和而平淡，看着她的目光，竟似乎比平时显得还要柔和了许多。
像是带着刻意讨好的意味似的。
但安自在没忘记刚刚发生过的事。
她迎着乔思泽走过去，说：“我记得我让你走了。”
乔思泽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尴尬。
他点点头：“嗯。所以我出来了。”
安自在没放过他，咄咄逼人：“出来了不走，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乔思泽望着她，过一会儿，唇边浮起一丝淡淡苦笑。
他说：“抱歉。”
安自在冷淡地看着他，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道歉？”
这情形，像极了八点档肥皂剧里小情侣闹别扭的矫情戏码。
让乔思泽这千年的老狐狸感觉又窘迫，又害臊。
她这是要干嘛？戏耍他么？
然而是他犯下低级错误在先，又一早被面前人吃得死死的，因此乔思泽这时候只能低声下气地按着顺着她的意思，小心周旋：“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
安自在居然笑了笑。
笑容喜怒难测，让乔思泽觉得轻微恐慌。
她问：“哪一句？”
乔思泽恍然大悟。
这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这女人，真是精明得过分。
她在他面前暴露出狡猾恶劣的本性。这一次是发生于她头脑清醒的时候。
乔思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最终忍下了同她争辩的冲.动，屈服地答：“最后那句。”
乔思泽受命来劝说她。
顽疾需猛药，措辞激烈些，并不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以安自在的聪慧，冷静下来后，不会因此怪罪他。
但乔思泽不该提邱韩宇。
安自在笑了笑，笑容里隐有讥讽：“这么明显的私心，一点也不符合你的形象。你不是一贯喜欢玩深沉的么？”
乔思泽眯了眯眼。
他一退再退，她仍步步紧逼。
乔思泽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他看着安自在，想了想，以退为进地说：“是我的错。我太着急了。”
他着急了，急着想要取代邱韩宇，获得她的青眼相加。
安自在看了他半天，才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承认就好。”
乔思泽：“……”
他差点呕出血。
这就是她的真面目？
牙尖齿利，爱逞口舌之快。
得理不饶人，还自恋得不得了。
安自在在他发愣的时候，从他身侧走过去了，不忘回头喊他：“不跟我一起走吗？我的追求者？”
她望着他，目光清透，神色淡漠，唇边有些若有若无的笑。
安自在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比刚刚逼他检讨时要热络多少。
但乔思泽却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撩得兽血沸腾。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轻声地说出两个字：“遵命。”
※
三天后。
早上。
邱韩宇宿舍。
本就狭小的宿舍里，堆着若干个纸箱子，将空间压挤得越发逼仄。
邱韩宇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早就醒了，却并不打算起床。
行李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
只等警局正式的通知下来，他便随时可以搬离这里。
那天，在警局大院里跟安自在不欢而散后，邱韩宇曾私下联络过乔思泽，请他防范万子钦的骚扰，保护她的安全。
乔思泽答应得很痛快，还主动给他发过信息，表示安自在并没有遭到进一步的骚扰。
邱韩宇没好意思跟乔思泽打听更多情况。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宜联系安自在，但心里深处，到底还是希望她能够谅解他的苦衷，能够主动来找他。
但是邱韩宇的希望落了空。
安自在没有联系过他。电话、短信、电邮，什么都没有。
邱韩宇感觉到绝望。
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打算去找安自在。
如果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他也认了。
邱韩宇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是朱自枫打来的。
“小邱，你现在方不方便来局里一趟？”
终于要下最后通牒了吗？
邱韩宇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差点握不住手机。
心理上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事到临头，他还是觉得非常难受。
邱韩宇勉强说了一个字：“嗯。”
朱自枫似乎很忙，闻言，说了一句“那我等你”，就挂断了电话。
邱韩宇起身，洗漱完毕，坐车去警局。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以警察的身份去警局了。
邱韩宇一路磨磨蹭蹭，从接到电话到到达朱自枫的办公室，足足花了两个钟头。
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大概是出警去了。邱韩宇只透过玻璃窗看见朱自枫一个人坐在独立的小办公室里。
邱韩宇走过去，敲门。
“进来。”
邱韩宇走进去，叫了一句：“朱队。”
朱自枫没说话，拉开一侧的抽屉，将一张警员证抛到他面前。
邱韩宇下意识地接住了。
朱自枫说：“关于你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你在讯问嫌疑人的时候动手打人，有悖纪律，警告处分一次。”
邱韩宇愣在原地。
朱自枫说：“怎么，不愿意回来？”
邱韩宇摇头：“不是。”
朱自枫难得在上班时笑了笑：“小邱，这次的事是委屈了你。但是既然你愿意回来，那就别忘记初衷，做好工作。”
邱韩宇下意识地便点了点头。
朱自枫说：“跟世博联系下，他出警去了，也许需要支援。”
邱韩宇又点了点头。
※
晚上下班后，邱韩宇拒绝了夏世博等人的邀请，来到了安自在的公寓楼下。
来之前，他去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
安自在房间的灯是亮着的。
邱韩宇很忐忑，在楼下转了五分钟，才鼓起勇气上楼去。
按响门铃后，很快从房里传来安自在的声音：“来啦。”
门开了。
安自在看见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她好像完全忘记他们已冷战数日，微笑着让出了路，说：“快进来。”
邱韩宇愣了一会儿，才局促地点了点头：“嗯。”
他把花递给她：“给你的。”
安自在接过来，笑了笑：“谢谢。”
她把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冻饮出来。
是邱韩宇喜欢喝的“笑眯眯”。
安自在说：“坐啊。”
邱韩宇没坐，站在沙发旁，看着她，说：“自在，今天警局联系我，让我复职了。”
她轻轻地挑了挑眉毛，微微地笑了起来：“是吗？那太好了。你一直都跟我说，从小就想做个好警.察。”
安自在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她好像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关心。
虽然安自在对他的态度很友善，但邱韩宇觉得情况很糟糕。
他勉强笑了一下，说：“那天在警局，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万子钦是为了报复我才去骚扰你，我不想连累你，所以……”
他没说完。
因为安自在打断了他：“小邱，别说了。我知道的。”
邱韩宇闭上了嘴，沉默地看着她。
他目光温柔而焦虑。
带着淡淡的恳求。
安自在克制着想要逃开的冲.动，凝望他的眼睛：“小邱，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
邱韩宇颤抖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安自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点：“小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赶走了一群小混混，看起来那么厉害。我原本以为，和你在一起，会很安全。”
邱韩宇痛苦地闭上了眼。
安自在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坏事，但她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无论如何，她都会伤害到他。
所以不如撒谎。
用邱韩宇可能更容易接受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她说：“我不喜欢你一直忙于工作而冷落我，不喜欢你每天上班都冒着危险，更害怕因为你工作的关系成为恶人眼里打击报复的对象。小邱，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不能接受这些。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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