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主子，时辰不早了。”萍儿见自家主子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不免提醒道。

　　在外恭候多时的公公也是焦急地等待，慌乱地跑进来，几番诉说，欲言又止，最终被陈水清冷眼赶了出去。

　　看来陈水清今天不把自个儿的面子挣回来一点，是心不甘情不愿不可能走开了。

　　沈妙行忍不住叹息，都是女人，何必为了一个男人撕破脸呢？

　　可能她和她们的本质不一样，陈水清这样的深宫怨妇，后宫里一抓一大把，几年才得到皇上的一夜雨露，甚至一辈子都看不到皇上一眼，凄凄惨惨死在了后宫中。沈妙行不一样，皇上是她完成结局的一个重大环节，扯感情，虽说也有，毕竟相处了那么多日子，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爱，真就没有。

　　皇上可是本世界最大的种马大地主，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是有几百的，沈妙行也犯不着真的喜欢这么一个大种马，那不是找虐吗？

　　但是像陈水清这样的就是想不开，眼看着沈妙行这种看着不把皇上当回事儿，又偏偏能得到皇上宠爱的妃子，恨得牙关打哆嗦。

　　即使怀了龙子，还是忌惮她这个冷宫妃子的杀伤力。

　　觉得不斩草除根，他日定会死灰复燃。

　　沈妙行突然笑了起来，看得陈水清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沈妙行摇摇头，“我在想，要不要我伪装得特别难受，痛哭流涕一把，表现得真是没了皇上不行，求宝林妹妹开恩，不要抢走我的皇上哥哥……这样，你就能心满意足地走了？”

　　啊啊啊……陈宝林几乎要跺脚，本想从得圣宠怀孕等事上拔得头筹，看情况，人家丽妃娘娘根本不在乎。

　　不就是皇上吗，拿去花拿去花，随便睡随便花。

　　陈水清渐渐捏起五指。

　　看看，知道她怀孕以后沈妙行不仅没有反应，还享受地喝起茶来了。

　　陈水清忍不住提道：“姐姐素来喜欢嗑瓜子，要不妹妹给您捎上一盘？”

　　“嗯哼。”沈妙行来劲了，“如此甚好，我要奶香味的。”

　　看看，看看，还敢提要求了。

　　陈水清道：“可惜妹妹这次出行匆忙，没有带什么见面礼，下次定为姐姐补上。”

　　“下次？你还想来下次？”沈妙行摇摇头。

　　“怎地，姐姐不欢迎我？”你不要我来，我偏要来。

　　沈妙行笑道：“哪有不欢迎的意思啊，宝林娘娘能耐太大，出入这种地方都如出入无人之境，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只是确如萍儿所言，宝林娘娘，眼下时辰不早了，这里距离您的随玉轩还远着呢，你真的不妨考虑考虑，早点儿走吗？赶路要紧呐。”

　　“你！”

　　“都说了别用手指指。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指着说话了，现在我是阶下囚，一时气急败坏兽性大发不小心误伤了宝林娘娘都是极有可能的事。五年才有所出，宝林娘娘也真得一个不容易。舍得就这么乱动了胎气吗？”

　　陈水清捏住拳头气得要跺脚。

　　萍儿也认为再这么纠缠不休下去，于陈水清来说，动了胎气并不好。

　　帮着沈妙行一道劝解道：“是啊主子，如今您身子金贵，此地阴气太重，确实如丽妃娘娘说的一般，不宜久留。凡事都要为了未出世的小殿下着想呀。”

　　沈妙行笑了起来，声音甜甜的，眼睛几乎笑成了两道月牙儿，陈水清想到她做第三人的那些年，沈妙行与皇上在凉亭里赏池浅酌，她也要跟着横插一杠，坐在凉亭的角落，看他们两人如胶似漆，恩爱缠绵，也想学着沈妙行勾引皇上的那些奇招，但是皇上酷爱的就是沈妙行这样“使坏”一般的笑，她纵然苦心钻营，连三分神态都学不过去。

　　她恨沈妙行笑时的模样，一时气结，虽然她不是沈妙行的对手，萍儿是她的下等宫女，可以随意出手。扬掌便将萍儿掀到地上，叫她住嘴：“我与丽妃娘娘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萍儿捂住半边通红的脸，在地上泣不成声。

　　“宝林娘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能为你如此着想的贴身宫女，是干尽坏事的你三生修来的福气。”沈妙行将萍儿拉着起身，帮着擦干眼泪。

　　萍儿不敢在自家主子面前谢主子的仇人，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小礼节就免了。都是世俗人定的规矩。”沈妙行也不刁难她，重新坐下，拿起酒杯像模像样地浅酌了起来。

　　那杯身通体玉色晶莹，有点儿浅白色的细纹，纵横交错着，光亮下仔细瞧来着实好看。她晃了晃杯中液体，抿了一口，啧啧声道：“虽然这酒杯光泽漂亮，但也只是徒有虚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装的是什么琼浆玉液，其实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水罢了。”

　　见萍儿受了点恩惠便不知东南西北的模样，陈水清冷笑：“我的人，轮不到你教训！”

　　没成想，翻云覆雨间竟然叫沈妙行拿到了一个笼络身边人的机会，不仅如此，又被她笑话自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恨沈妙行永远这么淡然的模样，似乎遇到再大的风浪她都能轻易地定风波。

　　而每每在事情处理上不拘泥于小节，但又不伤大雅。

　　恨她的人，其实都是嫉妒她。

　　没错，陈水清实在是太嫉妒她了。

　　“你最好永远被关在这里，没有人来看你，烂成腐肉，烂成白骨，让蛆虫爬满你的全身，让老鼠啃咬你的腐肉。”陈水清指尖抠进了掌心，一字一句下毒咒一般狠狠道。

　　沈妙行又饮了两口，方才说话：“我就算可怜，哪里像宝林娘娘那样，过了五年才得到一个男人的回眸。而五年复五年，五年到何时。宝林娘娘有没有想过，如果皇上再不将你的封号晋升，你孩子的去处将会是什么吗？”

　　如果陈水清一直得不到妃位的晋升，那时候陈水清面临的最大问题将是孩子的去留问题。

　　以陈水清的能力，能将孩子保住，安然度过十月怀胎已实属不易。而陈水清明显情商和智商都令人堪忧。就算孩子生下来了，没后台没地位没背景的陈水清，只能将孩子拱手让人，送给地位更高的，好养活孩子的那些“大人物”。

　　参与夺嫡之争，沈妙行在第二世有过。

　　那是一次非常惨痛的教训，她在地位不高的时候承了圣宠，怀了孩子。

　　所有人都和白眼狼一样惦记着肚子里的那个小不点。有想害她的，找尽各种办法让她滑胎，有想帮忙保住孩子的，只是保完了以后再把孩子抢回去。

　　沈家是一个小官人家，宫里头自然是不能指望沈父能有什么安排和作为，凡事得靠自己。沈妙行在宫里也不是一个好受欺负的主儿，总是能有办法绝处逢生。

　　最终保住了孩子，诞下了一名小皇子，然而因为太后娘娘不信任她能把孩子养活，便以为她省去辛苦之名，以及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着想，将孩子过继到尚未所出的惠妃那里。

　　她哪里不知道，惠妃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一切都是为了帮助惠妃巩固在后宫中以及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自从惠妃得到了她的孩子以后，又以各种名义拒绝沈妙行探望。

　　总说这样对孩子不好，孩子喝的是她宫中的母乳，那认的便是她惠妃娘娘为母妃。

　　沈妙行无法给孩子喂奶，涨奶痛了许久。食不知味。

　　那阵子消瘦了不少。

　　但是沈妙行不是一个容易认输的人，很快又为皇上诞下了第二个皇儿，这一次她的地位不一样了，保住了孩子，同时高升了妃位。

　　还让惠妃最终栽倒在自己的手心中，两个孩子都回到了她的身边。

　　只不过没能看到孩子最后长大成人，沈妙行惨死在刺客手中。

　　至于这宫里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呵呵，沈妙行也只觉好笑，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经历过两世以后，这第三世开始，沈妙行越来越明白了，在后宫之中，帝王之家从来不会真的倾心某一个女人，不断的会有新人涌入皇家后宫势力当中，只有不断地升级，提升自己，你才能保护许多重要的东西。正所谓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而陈水清明显还是太嫩了。

　　陈水清总说她花了三年时间就能高升至四妃之位的丽妃，那羡慕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她有所不知的是，沈妙行花的不是三年时间而是三世的时间，摸清了帝王的性情和喜好，才有了这一世一步登天的成就。

　　沈妙行还觉得，花了三年的时间还太慢了。

　　“我劝宝林娘娘一句，还是赶紧着先回去吧，在这里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连个垫背的都没法拉出来。别人只会说你自己自讨苦吃要跑来我这闹笑话，不小心落了孩子，这宫里头，谁会真正的替你难过，你又能将谁拉出来说她陷害你？”

　　“你又何必执迷于我一个阶下囚。”

　　“于你来说，难道我还有什么让你感到忌讳的地方吗？”

　　陈水清想了想，声音发抖道：“我恨你，恨你的得意，恨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皇上的欢喜。我就要看你死，看你不得好死。”

　　“原来你是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女人，从来就不应该是附身在男人身上的菟丝花。”沈妙行笑了笑，想起了一些过于久远的过往，“上辈子，你为了我，笨到去向太后娘娘求情，结果惨死在鲤鱼池里。他们说那是意外，你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被鲤鱼啄得认不出人脸了。”

　　陈水清愣了愣，半晌才道：“你在说什么诨话？”

　　心下又骇然，上辈子，上辈子是什么意思。

　　以前陈水清就觉得沈妙行这个人神神叨叨的，现在更是如此，顿时见了她有点怕。

　　沈妙行摸了摸晶莹剔透的玉杯，道：“没什么，我欠你的，算还尽了。”

　　离她们最近的萍儿也听不太懂，牵扯到上一辈子的恩怨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眼前这位丽妃娘娘对她们家主子的确好，好到可以共享皇上赏赐的一些宝物，好到她们主子冲犯到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每次都是丽妃去皇上那里求情，摆平。

　　陈水清则认为沈妙行每次送来的物件都是为了显摆炫耀，炫耀皇上又为她搜集了怎样一些宝贝，而她去向太后娘娘求情则是为了加深在别人心中善良的印象，美言倘若传到皇上那里，自然更加受到其喜爱。

　　这宫里头，没有一个人可以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沈妙行只是想找她作对比，让她陈水清知道皇上有多爱这位丽妃娘娘。

　　既然被利用了，她也就骗沈妙行，说来宫中是逼不得已，早在外面与他人互许终身，奈何被家父送入宫中。而后也不参与宫斗，看着清清白白，没有主意。

　　再利用与沈妙行的姐妹关系，沈妙行身在宠妃之位，陈水清时常去沈妙行宫中小坐，自然有机会慢慢地与皇上亲近起来。

　　然后开始对着皇上吹枕边风。

　　说什么丽妃也不是真心实意喜欢皇上，说丽妃心里有其他人在长相厮守。

　　陈水清素来有口无遮拦之名，时间久了，别人都信她说的话，觉得那都是真话。皇上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半信半疑，再后来出了与太监通·奸的丑闻，皇上龙颜大怒，不无平日陈水清吹枕边风下猛药的功劳在。

　　“好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我正好也乏了。”沈妙行着实懒得再说下去了。

　　陈宝林恨道：“不用你赶客，我自己会走。”

　　她夺门而出，萍儿随后将牢门锁了起来。

　　想了想，又觉得理亏，总要讨个便宜回去，便说道：“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伶牙俐齿的，也亏得你嘴巴厉害，叫我也学了几分回去。我晓得你这是想嘲笑我太喜欢大张旗鼓，加上在曾经的丽妃娘娘的眼中，我身上的衣裙再怎样华美也都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我就是特意打扮而来，想叫你好好瞧清楚，咱们两人现在的身份地位。我虽然被封为宝林，可我是后宫娘娘的陈宝林，你虽然是丽妃，可你是被关押在天家大牢的阶下囚丽妃。”

　　“三个月了，三个月了，皇上都没来瞧过你一眼，你还有什么活路，还有什么盼头呢。”

　　“普天之下，皇上要什么样的女人，就能有什么样的女人。你有手段能至高位，别人也一样能有。顶替你位置的，呵，这世上，多了去了。”

　　“看起来，皇上也并没有那么喜爱你，否则怎么会与我相好，共尽良宵。”

　　隔着牢门，沈妙行懒懒地躺回草铺上，打了一个哈欠道：“是是是，祝宝林娘娘你与皇上恩爱永远无休止，以后呢如果想来瞧我笑话，大可以穿着花样儿简单一点的，毕竟我现在穿的和尼姑也差不了多少了，怎么的都能将我比下去。再者穿的太紧了，对腹中胎儿不好。不过我奉劝你，不要再来看我了。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蠢死的。”

　　陈水清张嘴讶然，恨得匆匆离开，但是刚刚走出两步，便痛得捂住下腹，任凭萍儿去搀扶，也是蹲地不起。

　　正当萍儿焦急呼唤：“主子您怎么了？”陈水清痛得已经意识模糊，萍儿再定睛一瞧，陈水清捂住的地方都是血。

　　胎儿怕是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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