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鬼亦非仙 第一章

瑶华宫。

        环顾四周，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几株桃花。

        温氏年初，左丞相温璋之女，进宫已有半月，仍未被宠幸，深宫内，人缘不多，极少出去走走，日子过的循规蹈矩，无大波动。

        年初遣散了所有伺候的人，就连门外看守的太监也没留，没有缘故，只有从府里带来的侍女梧桐伺候寝居。在宫里也算是小事，只通知了皇后娘娘一声，也不必禀告皇上。一眼望去，瑶华宫若没了桃花相衬，岂不空空荡荡，只得留得风声光顾之悲凉。

        入春多嗜睡。

        自那一场大病后，精神也大不如前了，听梧桐讲，那几夜高烧不退，实在吓坏了老爷夫人，都说生老病死命由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些话放在年初这儿，是不作数的。像是做了场大梦，醒来后患得患失，人是消瘦了，话也变少了，都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有些习惯和爱好，变了就是变了。素不爱花草的，竟在院子里自己种起了桃花，唯独活了几株。说是怕延误婚期，大病初愈后便要红妆入宫，担心病后成婚落人口舌，丞相府嫡小姐生病的消息，被瞬间压了下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谁知新婚之夜，皇上未来，年初一人独守空房，还是成了笑话。

        梧桐打听到，那晚，皇上一直留在柔妃住处。

        柔妃沈未央，年初也是有所耳闻。虽是民间一戏子，但眉清目秀，长的动人，以舞姿一举夺宠，宠冠后宫，皇上身边，总是有她跟着伺候，羡煞旁人。虽说羡慕，但更多的流言传的都是柔妃的身世。一个戏子，这样的身份，自然与各宫娘娘尊贵的身份家世格格不入。听说太后当时是极力反对的，但皇上仍旧置之不理一意孤行，待柔妃入宫后，自然是免了她的一切拜见，成了宫里得笑柄。好在有皇上惦记，得到皇上的庇护，也算是保她在这深宫之内，平平安安。除了身世，宠爱，也再没有柔妃别的消息了。

        梧桐话里自然是为年初打抱不平，每每讲到柔妃的名字，梧桐的小表情里都是不喜。年初却满不在意，只是为了打发枯燥的时间而已。能得皇上的宠爱，想来这柔妃娘娘自有过人之处，年初笑笑，她从未想过侍寝，自然不屑于这些宠爱。

        也是无奈，家里，父亲不是很高兴，年初明白。入宫这半月，家里送来了很多书信，无非是要为了家族，学着宫里的女人，去争宠，年初多是称病回复。也是，这场病还是有福气的，能躲几日便是几日吧，半个月了，又还能撑多久呢，想着想着，心里藏着一丝悲伤。

        “娘娘，您别怕，好在太后是想着娘娘的。”

        是的，不止是宫里，整个京城里，人人都知，太后娘娘极宠爱温年初的。在年初幼时，就被丞相带进宫里拜见过，这话说来，年初也是被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多次被邀进宫陪太后说话聊天，学习礼仪。转眼到了及笄之年，本该顺顺利利承欢进宫，谁曾想，怕是上天妒忌，做出这些许事来，也是无可奈何。

        梧桐端了药走近身，“娘娘，药凉的正好。”说着，舀起一勺汤药，送进朱唇。药发苦，年初忍不住皱了皱眉，梧桐见状，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颗酥糖，递，“小姐，药苦，吃颗糖，就没那么苦了。”年初摇手，端过药碗，四五口便见底了，长苦不如短苦。梧桐眼里满是心疼，“小姐”梧桐自幼就服侍年初，跟着年初一同进宫，宫里的规矩远远多于府里，若抛开丞相府的名声，一个没有宠爱的妃子，就如同府里干活的杂役，无人问津，处处低姿小心。梧桐心疼年初，心疼她的小姐。

        “别叫小姐了。”年初轻轻拉起梧桐的手，柔声轻道，“梧桐，不用担心我，这瑶华宫啊，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年初微笑，眼里坚定。梧桐激动的反手握住年初的手，“小姐。”想了想，忙改口，“娘娘说的对，娘娘花容月貌，区区柔妃怎可比得。”梧桐见年初回心转意，开心的对年初说：“娘娘，院子里桃花开的可好了，像极了府里的桃花，娘娘去看看，就不会想家了。”不等年初答，又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惊跳起来，“瞧我这榆木脑袋。”梧桐收拾了桌上的药碗，“娘娘，吃了药早些休息吧，奴婢去煎第二幅药，待晚些，再给娘娘服用。”

        梧桐行礼后便匆忙离开了屋子。

        关门声后，就彻底静下来了。

        年初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不远处的桃花树。

        绰约风韵，粉红粉红的花团，果真美极了，可却比不上府里的桃花，怎样都比不上，想了又如何，如何呢。

        村南无限桃花发，唯我多情独自来。

        日暮风吹红满地，无人解惜为谁开。

        年初突然冷笑。

        这桃花该死，在这该死的后宫里开的再好，也爬不出这该死的红墙，注定要被困住，花开花败，生老病死，都已注定，无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万种风情，婀娜多姿，终是无人问津，自甘堕落半月，却不见被带离苦海，无情；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物是人非，只叹强颜欢笑，无用。

        便伐掉吧。

        伐掉就好了。

        就好了。

        窗边站久了，无奈发梢沾了这桃花香，年初鼻子一酸，眼泪挣扎。

        手一抬，窗户被轻轻合上。

        心底的苦闷连同那幽幽清香，都被隔绝在窗外。

        顿时，年初感到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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