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试历黄粱
彻底地遗忘，是开始新生活的先决条件。这句话是谁说的？
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进入地火之岛后，每个人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忘记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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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儿来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少伤心事，与其天天想着念着，不如将它忘得干干净净。”
“那开心的事不也忘记了么？”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一并了去也好！”
“死亡是最好的忘记。”
“忘记什么?”
“会腐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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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不大的实验室，到处都是导管和仪器。一个高瘦的黑衣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检查着机器和仪表，手术台上，徐行静静躺着。
一个金发白肤的中年绅士推开一个小门走了进来。
“这有用么？”
“从前面那些人来看，效果很好。”
“真的？”中年绅士摸出一根雪茄，放进嘴里，却没有点着。
“人在三到七岁时容易接受新生事物，一但过了这个时候，思维差不多已经形成定势，很难再强行改变。”
“是的，你叫他们向东，他们就向西，你让他们向西，他们就向东，好像摆明了要和你做对！让人恨不得把他们塞回肚子里！”中年绅士似乎也有同样的烦恼。
黑衣人淡淡地笑了笑：“其实，人类的行为是由思维方式主导，而思维方式是很容易被改变的。”
“催眠？”
“差不多，但不完全一样，一般的催眠对双方精神力要求相当高，使用不当会对双方都有极大的损伤，而我的方法好比把长期生活形成的思维方式灌输到潜意识中，潜移默化，效果极好。”
“一般来说，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只是在缺少意识组织下变得零乱，在没有理性指导时，人无法分辨梦境是否荒诞，不过在醒来后，如果他还记得自己的梦，那时就会有所判断，非理性的，忘记它，理性的，成为记忆中的一部分。此外，在睡梦中，人的抵抗力最低的，这个时候，任何观念都有可能被牢牢记在脑海里，就像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黑衣人娓娓道来。
“模仿他的笔迹写下一些东西，再把它夹到他的日记里，是这样么？”
“更像是让他自己写。”
“那些不让你通过论文的老头真是愚蠢至极!”中年绅士冷冷一笑，目光停留在徐行身上，“那个是用来引导梦的设备？”
“是的。”
“确实是个好东西。只有天才才能造出这种东西。”
黑衣人得意地摇摇头：“其实在许多神话里都有此说法。我也是受此启发才造出这机器。”
“哦？”中年绅士绕有兴致。
“有个中国的，一个学生到京城参加考试，在渡船上和同行的法师谈起人生理想，他要升官发财，还要有美女相伴。”
“很实际的想法。”中年绅士露出一丝**的笑意。
“法师拿出一个枕头给学生，让睡觉。那学生一倒上去就开始做梦，在梦里他不但当上了大官，享尽荣华富贵，还有大批美女相伴，直到儿孙满堂，才在睡觉时死去。”
“神奇的枕头。”中年绅士大点其头，“这东西比海洛英有用多了。”
“只要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黑衣人微微摇头，“那学生醒来的时候，船主的小米粥还没有烧好呢！”
“相当残酷！”绅士咧嘴笑着说。
“是啊！美妙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黑衣人也会心一笑，“所以瘾君子们才会一次又一次追寻快感！”
“后来呢？”
“然后那学生请求那个法师收他为徒。”
“学习制造枕头么？”
“差不多！那只是神话。神话也是人编的。”黑衣人耸耸肩，转头看了看机器，“这种机器目前操作还比较繁琐，效率还比较低，只能一个个来，还好人不多。但效果明显，这点从使用前后的眼神变化就看得出来。”
中年绅士目光闪动：“会改善的。我指的是机器!我已经想到这前景有多么美妙了！”他呵呵轻声笑了起来。
突然，眼前的黑衣人脸色微变，神情一凛。
中年绅士转过身，校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中年绅士向后退了一步，故作泰然道：“看过这一切，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的？”
“每个人都是恶的种子，我只是加速了它的成长过程！”校长慢吞吞地说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恶的种子，很有趣的提法，你总是能让我大吃一惊！但你仍然欠我一个答案!”说完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黑衣人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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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哪儿？”徐行睁开眼，顶上艳阳高照，边上是人流如织的街头，很是熟悉，但又相当模糊，人流擦身而过，却没有人朝他望上一眼，有人甚至从他身体穿过。
“这是怎么回事？阿菁！你在哪儿？”徐行茫然四望，一阵深深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这是你脑海中的记忆！”校长突然出现在面前，虽然他仍然是那副可怕的形象，但周围的人群却没有一丝骚动。
记忆？我这是在做梦么？徐行使劲揉了揉了眼，却无法醒来。
“不用揉了，这虽然是个梦，但你是醒不过来的，除非我让你醒来。”校长摊了摊手，四处一望，微微笑道，“这应该就是你的家乡吧！”
“是的！”这么一下子回到过去，徐行还真是不太习惯。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离开这里么？”校长看似随意地问道。
徐行皱着眉，想了下，道：“我不想要过那种生活！”
“不想过哪种生活？穷苦？平庸？无聊？孤单？还是没有希望？”
“那种…”徐行突然语涩，他不想过的或许不是那种生活，而现在的生活又有何不同？亦是被人安排，由人摆布，却更加充满了危险，更加没有希望，而原先至少还可以平平安安过完卑微的一生。
“若不放弃手中之有，又怎能握住更多梦想！”校长轻声说道，徐行微微点头。
“是啊！改变总是源于人的梦想，或许我应该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校长突然换了问题。
梦想？徐行现在最想要和阿菁团聚，而不是站在记忆的街头，去回答生活的本质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就没有自己的梦想么？或许我应该问你究竟想要什么，金钱？权势？力量？还是全都有？……”
看着徐行一脸的迷茫，校长叹了口气。
“许多人小时候会想成为创造神奇的科学家，成为遨游太空的宇航员，成为文采飞扬的大诗人，成为扶微济困的侠客，你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又是个徐行难以回答的问题。
“看来现在要你回答这个问题为时尚早，不如我带你看看这个世界，到时你自然会有答案！”
........
“芸芸众生，皆如蝼蚁，世人可怜，更多可恨！”校长施施然在人流中负手而行，一边漫声说道。
“可怜？可恨？”徐行紧随着校长，只是脚有些用不上力。
前面是一栋气势不凡的大楼。
突然校长变成了一个衣着普通的老年人，脸上的银面具也不见了，代之以一张极为大众化的脸庞。
“你跟我来！”他带着徐行径直向着那楼边走去。
“站住！”门卫突然喝道，他从门里走了出来，“外面走！”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从外面走！”门卫手中挥着一个对讲机。
“我要到那边去！”校长淡淡说道。
“出去，绕着走！”门卫毫不客气地说道，一边不耐烦地挥着手。
“我知道这里通到对面，为什么不让走？”校长问道。
“因为这是我公司的地方！”门卫犹自傲慢地说道。
“区区一个保安，凭着这样一点权势，居然可以这样对待他人！”校长扭过头，对着徐行说道。
“如果是你，应该如何对待这种人呢？”
“我不知道！”徐行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也是他亲眼所见，但那老人只是屈辱地绕道而走。
“以我之力量，一个指头就可以将他点死，但你可能会想，他也有家人，他死于自取，但其家人无辜，是不是？”
徐行点点头。
“看看我是怎么做的。”
校长扭过头，冷冷一笑：“我只听说土地是国家的！什么时候变成你公司的了？”
“就是我公司的！”门卫犹自硬着脖子说道。
“这里有任何的标记说不准人走么？”校长逼进那门卫，冷冷地说道。
“这是我们的规定！”
“你们的规定？我看是你的规定吧！”
看着眼前的糟老头越来越横，那门卫心头火起，叫道：“快走开，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想打人是么？”校长冷冷地问道，“知不知道你一拳打过来要在牢里呆三年？”
门卫一呆，本已经挥起的拳头在空中一顿。
“如果被我打伤，我是正当防卫，就算把你打死打残，也只是防卫过当！”校长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着门卫的神经。
门卫满脸通红，额头青筋直冒，突然怒吼一声：“老子打死你又怎么样！”
随着吼声，他一拳朝着校长的面门打了过来。
画面突然停下。
校长又扭过头，对着徐行道：“你看，以他这样的身份，一个月的收入仅仅温饱，但凭着些许权势，便可以如此非为，可见这世间人心之丑恶！他这一拳过来，气力十足，如果我真是看起来这般老弱，这一拳大概能把我打掉半条老命！”
徐行长声一叹，无言以对。
“你大概在想，或许我不应该那么刺激他，但我只是让你看到世人之心，并不是讨论我的处事原则。你再看这！”
画面突然又转到了两人争执之时。
校长突然说道：“你刚上岗没多久吧！”
门卫一呆。
“你知不知道我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下岗？”
门卫满脸迷惑。
“如果我打个电话给陈肖，说有个门卫要打我，你猜他会怎么办？”
“你！谁是陈肖？”
“你连你上司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敢这般放肆！？”
门卫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老头居然知道他大老板的名字。
“你现在看上去真可怜，”校长摇了摇头，打量着那个门卫，“看你现在的样子，谁会想到你刚才还那般飞扬跋扈，对一个老人挥拳！”
“你心里一定在后悔，后悔不应该以貌取人，后悔不应该那么冲动，是不是？”
门卫呆若木鸡，脸色也变得苍白。
“如果你现在马上向我道歉，你大概还可以保住这份工作！”
果不其然，门卫结结巴巴地开始道歉，十足的可怜相。
校长拍拍手，一切突然又陷于停顿。
“不错！可怜之人定有可恨之处，若稍不察，便易为其所害，切记!”校长带着徐行接着向前走。
“这种人总是少数！”徐行仍有些嘴硬。
“少数？”校长哈哈大笑，他带着徐行走到一个天桥上，一排男男女女的乞丐捣头如蒜。
“你看，这些乞丐是否可怜？”校长停下脚步。
徐行点点头。
“你看这些人是否可恨？”校长又问道。
“看不出来！”徐行确是看不出来，他又不是市容监察。
听得此言，校长的面具上居然满是嘲弄的笑，徐行摇摇了头，梦里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校长随手一挥，一个箱子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箱盖弹开，花花绿绿的钞票扬扬洒洒地落下。
群丐蜂拥而上，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上抢着钞票，没有抢到的便争相扭打起来，而桥头那些行人也冲了过来，加入了哄抢的行列。
不知怎么地，地上的钞票越拣越多，人们也越来越疯狂。
他们如野兽般俯在徐行脚边，在相互撕打，口手并用。
“多么有趣！”校长平静地看着眼前情景。
“你可以不用这么做！”
“你以为这是因为我么？”校长冷冷一笑道，他轻轻一击掌。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声：“不要抢了，那是我女儿的救命钱！你们不要再抢了！”
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仍然是疯狂地在地上捡钱，有些人已经抓着大把的钞票远远地跑开，而那名女子只能无助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校长回望着徐行。
“够了！”徐行扭过头。
校长拍拍手，街头又回复了原来的样子，人潮涌涌。
“这是你编的！”徐行无奈地说道。
“编的？”校长哈哈大笑，“我怎会如此无聊，这些本是真实发生之事，我只是把那情景重现在你眼前罢了！”
“你不可能知道那个人的老板叫陈肖。”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徐行无言以对。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越到后面越精彩!看看这个！”校长头一偏，周围的场景变成了一个大剧场。
剧场里满是人，台上一群阿菁般大的孩子正在跳着欢快的舞蹈，彩绸飘扬，欢歌曼舞，一派喜庆。
“这是哪里？”徐行盯着台上那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的是某地欢庆儿童节的字样，他心中一冷，这件事他似曾相识。
“你看完就会知道了。”校长冷冷地说道。
突然有人惊呼：“着火了！”
徐行心中一惊，只见剧院一侧有浓烟窜起。
剧场里一阵骚动，有人开始离开座位向外跑去。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跑上台，拿起话筒说道：“大家不要慌，让领导先走！”
老师们安抚着台下的孩子。
前排的大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逃命。
火势的扩展极快，浓烟已经弥漫在各个角落，在大门处，人们挤成一团，争相踩踏，稚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徐行仿佛看到阿菁被推翻在地，伸着手向自己呼救，却被后面的人无情地淹没。
徐行眼眶几欲迸裂，捏紧拳头，只想冲进火中，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大火夹着黑烟吞没了那弱小的身躯。
“不!!!!!”徐行放声怒号，犹如受伤的狼看着猎人杀害自己的子女却无力拯救。
“多么精彩的一幕！”校长轻轻鼓掌，脸上居然挂着淡淡的微笑。
熊熊火焰迎面扑了过来，带来一片灼热，徐行闭上眼，流下眼泪，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但当时只是报纸上的短短数句，怎料到真正的情景是如此惨绝人寰。
“你还想再看一些么？”校长亲切地问道，他的语气十足像个恶魔。
“怎么会是这样？”徐行突然抬起头问道。
“为什么不是这样？！”校长淡淡地反问。
“为什么是这样的？”徐行执着地问。
“如果你可以活下来，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校长冷冷地甩给他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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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校长先前那个问题，徐行到最后也没有回答，校长也没有再次提起，仿佛已经没有这件事一般。
当年的一枕黄粱梦让穷书生看破红尘世事，而徐行适才所经历的，足以让他对这个世界本就不多的好感化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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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一动不动地躺着，被黑衣人推出房间，校长抚着下巴，思考着什么。
中年绅士轻轻推开门，他已经在门外看了五分钟了：“这么快，会有改变么？”
“什么改变？”校长淡淡地反问。
“当然是我们所希望的那种改变！”中年绅士优雅地挥挥手。
“恐惧让他变得敏感，危险让他习惯思考，生存让他不断争斗，孤独让他学会忍耐，无尽的苛求最终使他走向完美！”校长转身离去，走到门边时站定，“这一刻，我们播下种子，在这片土壤上，时间会让它开出灿烂的花朵！”
“很好！”中年绅士耸耸肩，抬头望着天花板，吐出浓浓的烟雾，“我喜欢这种感觉！里面不能抽烟真是太糟了！”
他突然冲向校长离去的方向问道。
“对了，为什么不把这个投入商业运营，我保证它可以赚大钱。”
“我们不需要钱。”校长淡漠地回答。
“让更多的人进入这个世界，我们构建的世界，难道不是很有意义的事么？”中年绅士还在努力。
“别人都到这里面生活了，你准备自己种地么？男爵大人？”
黑衣人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再说还有什么比生存还有意义的事？”
“一切，都要在这个目标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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