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柳叶随风
走出书房的那一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屋子里没有感觉，但一走在树林中就不一样了，简直是伸手难见五指，徐行紧紧跟着前面那隐隐闪动的巨大黑影，一步也不敢落后，生怕被抛在这黑暗的树林里。
穿过树林，来到一个大院。徐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院子，这里有长长的走廊和许多的房间，小房间。
徐行被巨汉带到一个房间里，那里已经放好一个可以同时装下两个巨汉的大木桶，一个长长的金属管子正在往里面注着热水，这热水中好似还加了不少的药材，药气腾腾，其中至少有味薄荷，令人闻了神清气爽。
桶边的衣架上挂着一套全新的黑色衣裤，还有一双新鞋。
“你有一个小时！”巨汉对徐行说道。
徐行立刻脱下衣服裤子，空气中突然迷漫着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太久没洗澡的人总是这样。好像连自己也受不了这股臭气，徐行一头翻进桶里，在半空中他已经踢飞了自己脚上的怪鞋，巨汉转身走了出去，把门重重关上。
半个小时后，门又打开了，巨汉大步走了进来，他的手中端着一张长长的餐盘，徐行还在木桶里好好地泡着，他已经很久没有洗过热水澡了，正用水中一块木片用力刮去身上厚厚的老泥。
“晚饭。”巨汉把长长的餐盘放在桶壁上。
徐行点点头，看着盘中那顿三荤两素的晚饭，吞了吞口水。
巨汉又走了出去。
洗完澡后半个小时，他被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人带到一个小小的房间里。
“为什么这里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要说是发的制服为什么也不是同种式样？……有的长袍大袖飘飘洒洒好看得很像蝙蝠侠，有的却缩腰提臀贴着大腿像是没穿裤子？……”
这确实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不过徐行喜欢有一件大一点的，要比现在身上穿的这一件大，当然最好像校长那件，因为这样衣服不但布料充足而且可更改的余地极大，从黑风衣到蝙蝠衫再到洞洞装，也许还可以把多出来的布料改成八分裤或是七分裤或是四角裤，这样一件就可以变成四五件还可以搭配着穿不至于老是看着自己就觉得讨厌！剩下的碎布可以在身上缝成各种各样的小口袋放各种珠子弹子和虫子！
带着满脑的胡思乱想，徐行走进房间。
身后的门被轻轻带上，校长站在窗前。
徐行只看见他的背影，黑发半披在肩头，整个人就像已经化成了一座雕像，已经在这里伫立了几千年，而且还可以再呆上个几万年！
徐行垂手站着，他知道既然来了，那就一定有事，既然有事，那就一定不会让自己永远站着，所以自己只要好好地等着就行了！反正他也有很多的事情要考虑，他可不像有的孩子，非得坐着躺着才好动脑子，也不像有些大人，非得被踩着才肯用脑子，他就算被五花大绑吊在椰子树上也会不停地想着奇奇怪怪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校长转过身来，这银面具在迎着光的时候刺目，背着光的时候却分外地黑，总会让人想起地狱的死神！
鬼火般的目光盯在脸上，有种被火灼烧的感觉。
校长突然抓起徐行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简直像个挑剔的主妇在菜场里拣着基围虾。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放开徐行的手，慢慢说道：“擅刀之相！”
徐行轻轻地看着手背，上面并没有写着任何关于这十个指头与菜刀有任何神秘关系。
“以人而论，抡劈易而直刺难，剑虽号称百兵之首，却不是实战之刃，早就沦为摆设！”校长淡淡地说道，“刀乃百战之兵，抡劈削抹挥洒自如，你十指纤长，细而有力，手软臂坚，加上外表沉静，内里跳脱，颇合刀性，用之则事半功倍。”
徐行轻轻捏起双拳又轻轻张开，翻过来看了一眼。
“打过架么？”
“打过。”
“怎么打？”
徐行想了想：“一般是先骂几句，然后吐口水，再动拳头，有时用脚，用牙咬。”
校长抬起头，静静地从徐行的头顶上看了过去，好像是在对着某个正在墙外站着的人淡淡地说着话：“拳脚和牙齿，是最原始的兵器，却未必最称手，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你选一件称手的兵器。”
“兵器？”
“进去吧！”
校长不知道按了什么，一堵墙突然无声无息地移了开来，露出一条长长的黑色走道，一处灯光突然在里面亮起。
“第一个房间，有件属于你的！”
........
第一个房间离过道入口不到四米，门不知缩到哪儿去了，徐行慢慢地走了进去，......
各式各样的刀，有挂着的，有摆在地上的，有插在地上的，有靠在墙上的，还有盛在檀木盒子里的，任谁都看得出件件都是难得的好刀，到处是透骨寒气和浓重杀意！
徐行的目光投向对面石墙上，那里有柄一尺长的窄刀，银链缠柄，挂在一个透明的水晶柱上，刀上写着残月两字，看去极是锋锐。
他缓缓走了过去，摘下此刀，本想试试轻重，突然发现水晶柱上似乎有字，仔细看去，是柳叶二字。
徐行心中一动，放下残月，用力将这水晶柱拔了起来。
果不其然，这是一把小小的水晶刀，连柄不到一掌，锋口形同柳叶，不知被谁钉入石中如此之深，若不是徐行心有所感，只怕永远被封于石中了。
徐行轻轻握着刀柄，仔细地端详着，感觉手里阵阵凉意。
“柳叶，这就是你的名字么？”
他低下头，轻轻在刀面上一吻，突然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仿佛被吻醒时公主的动人流波，令人沉醉！
“就是你了！”徐行满心欢喜地走了出来，在后脚踏出房间时，身后无声无息地落下一道石门。
校长还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空，那里一丝云彩都没有，但他仍然看得那么出神，就像他看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正在上演。
“我挑好了！”徐行轻轻说道。
转过身来，看着徐行手中的那柄柳叶，校长轻轻叹了口气，抛过一本一指厚的小册子。
“这本书是教你用柳叶的基本手法，你就在这里看吧，至于更加高深的技能还要你自行领悟。”
“莫非他早就知道自己选的是柳叶，要不怎么会把这册子准备好呢？”看着封面上的《柳叶随风》四个字，徐行心想。
“不过！”
校长突然说了一个“不过”，通常“不过”这个词代表着意思的转折，它是假话和真话的分界线，每次这个词的前后都代表了说话人一反一正的两个不同态度，会听话的人只需要记得“不过”后面部分的内容就可以了，这样可以省了不少的力气去猜别人的真实意图！
徐行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他也用冷冷的目光直盯着徐行，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不是身手反应极为灵敏和悟性极高之人，用柳叶只会伤到自己。你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一句话是徐行在今后十年里唯一听到的一句可以选择的话，在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他们这三百个人就再也没有选择机会了！
徐行摇摇头。
“你的心里一定很奇怪，若单是要杀人，为何要用这刀，用枪岂不方便得多，离得远远就可以取人性命，岂不快哉？”
徐行睁大眼睛，他确是有些不解。
“今日之刀，明日之器，大道成时，纵是草木土石举手投足，只言片语，一样可以杀人！”
徐行心中一动，微微点头。
校长缓缓说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物种之间，个体之间，纷争不断，人类之高于万物，皆因用器之术，而世间征战所用武器，更是几度变迁。”
校长的话里充满了智慧，徐行几乎听得着了迷。每种生物本能地要将自身生存机率最大化，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而相互竞争这在进化论中已经看过了，但听校长说来，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常人相斗，多是拳脚上争胜，最多不过刀剑相向，死伤有限！”校长又缓缓说道，“后来有了火药，一硝二硫三木炭，成份简单毫不起眼，中国人用以驱邪，可西行之后却变成摧城拔寨的利物！这便是用器之道，为战而生，因战而扬，倚战而存。”
倚战而存？徐行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校长晒笑着，眼中带着深深地嘲弄，说道，“因为这个世界上人越来越多，迟早会有很多人饿肚子，所以战争是必需的，当然是很重要的生意。”
徐行满脸迷惑，他当然看过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却不知道战争也是生意，校长却没有继续解释。
“有人说这些人是战争贩子，我却不这么看，他们至少还在乎钱！”校长道。
徐行益发糊涂。
校长看了他一眼，稍稍解释道：“科技越发达，杀人手段越先进，可以根本连人都不见，轻轻按下按钮就可毁去整个城市，让千万人化成飞灰！”
“只是成于此，亡亦于此！战争越像游戏，就越没有人在意它的后果！”说到此处，他深深叹了口气。
校长转过身去，望着深沉的夜色，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生意人总比疯子好。”
徐行点点头，他隐约明白那话中之意，可以毁灭全人类的武器被许多人像植树造林般种在每个角落，成为高悬的达摩克利特之剑，而悬着它的只是政客们若有若无的良心或是战争狂人随时可能消失的顾虑，从这一点看，校长的话确有道理！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校长慢慢地转过身，紧紧盯着徐行，缓缓地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将要接受最严格的训练，这是最精确的科学和最残忍的艺术的完美结合！这个世界上，有资格接受这样训练的人没有几个，而能通过的更少，你既然敢第一个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最好不要死得太快！那会让我很失望！”
徐行身上一寒，垂首不语。
“后其身而身存，置之死地，方才后生！此话你要牢记！”校长沉声说道，话中居然还有一丝殷盼。
徐行突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校长那银色面具，盯着那两只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要看出他此时的心意。
两人紧紧对视了一阵，那黑如深潭的眼里仍是一丝表情也无，徐行突然眨了一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随着校长的话，大门缓缓打开，露出浓浓夜色，这门里门外，却像是两个世界――生与死的世界！
徐行低着头，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后其身，而身存！……既入死地，又何惜命？”
抬脚迈出大门，大门在徐行的身后缓缓合拢，无声无息。
时空仿佛凝固，徐行突然抬起头来，远远望向夜空，纷乱的思绪被全数抛在脑后，那双凝望天际的眼里变得清澈异常，……
校长静静地望着那关上的门，眼中闪过一丝异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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