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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青青子衿


  “我长大了你就老了吧?”

  “嗯!”

  “我离开你去生活,你会不会难过?”

  “大概会有一点吧!”

  “只有一点?”

  “开始会有一点,不过后来会多一些,如果你从此不再回来,我会更难过一点。因为当我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没有人来扶我,我会很想你!”

  “那我不会离开你的。”

  “没关系,多赚点钱,帮我请个好保姆,漂亮点的。”

  ........

  “同学,不要急,慢慢来。”

  眼前的女老师有着一张温柔而漂亮的脸和娇巧的身段,但这只让萧瑟更觉得窘迫。

  他的左手边一个箱子两个包,背上还背着一个,这是家里给他准备的四年的行李,行李箱不是那种滚轮的,是那种老式的木头箱子,到哪都得拎着。最重要的录取通知书和学费却在**口袋里,对,是那种带着拉链的防盗**,专利产品,钱塞多了还可以增加男性气慨,是的,这样拿钱时需要超凡的勇气……

  善解人意的老师把目光转到另一侧,回答其他人的问题。

  萧瑟红着脸把东西放下,他腾出手来,侧过身在裤裆里好一阵掏摸,抓出一把皱乎乎的钞票递了过去。

  等到登记手续办完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看着身后排起的长龙,萧瑟心中满是苦水,这就是他坚持一个人来报道的下场。

  从家里出来先是长途车到了福/州,再坐上二十个四小时的火车到南/京,在车站坐上学校派来接新生的车子到了学校,在人头涌涌的体育馆里排队办登记,那些师兄们早就服务女生去了,自己这样的只能自食其力,奇怪的是,难道就没有学姐愿意为师弟们指点迷津的么?

  萧瑟武装得像个逃难的索马里人在操场上走,好在他的宿舍就在两里外,最多走一个小时就能到。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的,找到自己的宿舍,挑张位置还可以的床,如果还有的话,和舍友们打个招呼,然后结伴去领学校配发的生活物品,盆啊碗啊什么的。

  舍友们都还挺热情,一会大家就熟了起来,虽然来自天南海北,口音也千差万别,但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期待都是一样的,额头脸蛋上都写着兴奋的字样。除了谈论各自家乡的风俗特产就只是打探着学校学院和自己班级的一些情况。

  萧瑟报的这所学校虽然是所重点大学,号称历史悠久,但长短不过百年,左右没有跨世纪,这两年也没听说在学术上有重大作为,倒是新增加了几个学院,跟社会发展互动得挺活跃。

  萧瑟学的是生物化工,这门学科在国外也不算新,但国内开设这课程的也不太多见,当然,很快萧瑟就知道,这和他想像中的身披白大褂手舞基因链的未来大不一样,这生物化工学的居然是污水处理和生物制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眼看着同学们都到齐了,班里的辅导员派人来通知下午四点开个班级同学见面会。

  中午在食堂里吃的饭,用的是学校发的饭卡,食堂的饭菜味道如何且不去说它,只是校方的用心之良苦倒是让大家都感受到了,每次吃饭都会让人觉得应该努力学习好好赚钱早死早超生。

  下午几个同学相约着去学校的边上转转,由着当地的同学带队,每个班上到都有这么几个热心人,于是便三五成群地杀了出去,在附近的商场街道游荡了两个钟头,回到学校也已经近四点,大家倒都听话,基本就到齐了,萧瑟想这些家伙估计也是好奇班上的那几个女生长得如何。

  这新生的第一次班会居然就在一个小小的宿舍里开了,三十个人把这小房间挤得插不进脚,萧瑟一马当先翻上了自己的床,其他几个也有样学样地上了二层,这居高临下的开会感觉还真不错,至少那几个女生的胸大不大也是一目了然,想看谁也不用刻意扭头,眼珠子一动也就看到了。

  这班会开得也是中规中矩没啥说的,也就是大家自我介绍,人物姓名简介兴趣爱好人生志向啥啥的,然后班主任直接就指定了几个班干部,当然没有萧瑟的份,谁让他来晚了了半天,估计班里的政治格局就在昨天夜里已经定下,现在有志于此也是晚了。

  同学里胖的胖瘦的瘦高的高矮的矮,有长得帅的,有长得不那么帅的,各有特色,可最特别的就是一个叫叶深的家伙,这人是个借读生,名义上的编制在学院里,借读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付费蹭课,两年之后拿文凭,这类人通常属于班级的边缘人物,按着班主任的说法就是别给班级添乱就是好学生。班会他也来参加了,笑嘻嘻地盘腿坐在萧瑟对面上铺,眼睛半闭着,似睡非睡,他在班主任后上方,班主任要想看到他几乎不可能,只有萧瑟跟他干对着眼,心里琢磨着这家伙好像不太寻常。

  指定完了班干部,班主任又多说了两个半小时学校的各种规章制度,条陈千万总归两个字,听话。

  那班主任赶在五点之前结束了班会匆匆离去,再晚十分钟就到饭点了,这三十个正在发育期的少男少女要管起饭来可真会让人破产,还是让他们自行谋生吧!

  所有青春都萌动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就像是少男少女间喷涌流淌的那些微量荷尔蒙拍打着身体内部的组织与器官后产生了无数令人难以理解的生化反应和催化作用。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让人新奇又兴奋的大学生活适应期,同学间的相互认识,男生女生的交流互动,自发自觉地对这方圆数十亩校园的寻幽探秘,女生宿舍楼的方位和风水,**坡的传说,**桥下的女鬼,各级学生会,系办院办校办还有实验室,校内校外各种小吃和娱乐场所,等等等等。

  人类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后,社会成员主动寻求更好的存在方式。短短几天,萧瑟很快地发现了班级里出现了初级的社会阶层分化,特权阶层、贵族阶层和普通阶层,哦,还有边缘阶层,三十个人基本形成了以三到五个为基本单元的组织结构,每个组织内部都存在着一种相同的兴趣爱好作为维系组织的重要粘合剂,比如说学习,比如说小说,比如说篮球,比如说足球,比如说泡妞。

  萧瑟可悲地发现这学校里的女生从表面上看毫无吸引力,至于内在…想不花钱去刮奖,有这么好事么?

  嗯,听说有人在交学费时同时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和当月党费…

  太凶残了!

  ……

  未必晚秋时,晨声萧瑟意。遥思放睛日,相去看梧桐。秋日午后,斜阳暖暖地照着街头,金陵城中仍显闷热。路边的银杏叶闪着明亮的黄,微风起处,几片落叶轻轻飘下,别有一番韵致。

  这大学便是个小社会,说是为国育才,可惜教书的未必有学问,有学问的未必去教书,天之骄子早成了广告词。作为缓解就业压力的一大法宝,扩招后,大学开始越来越像**,越发容易进,铁打的学堂,流水的鸡。学生和老师的关系远如天中繁星,散若漠间绿洲,不过碍于年青人气盛血旺,粉刺多发,黑头众多,为了不让八九重现,也为了体现基层组织的稳定性,学校在每个班设了个班主任,一方面给教工增产增收,一方面也要维持稳定团结,安抚驿动的心,可怜萧瑟不过是发了两句怪话,便成了思想教育工作的主要对象。

  入学已有小半月了,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上完课,萧瑟又被班主任洪大妈叫到了综合楼的一间办公室。

  唉!这就是社会经验不足的后果……

  这种五六十年代老建筑的特点就是空间大,光线差,夏天阴凉,冬天冰凉,白天阴沉,晚上阴森,是校园鬼故事的经典场景,萧瑟深深吸了口气,酝酿好情绪,轻轻敲了几下门。

  “进来!”

  “洪老师,您有事找我?”萧瑟推门进来,三五个老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自己工作,看报喝茶,批改作业。

  这洪老师若是个年轻美女却也罢了,偏偏是个欧巴桑,更糟的是听说只养了个胖大小子,绝了青春少艾们更多想头。平日大概调解家庭纠纷多了,对着萧瑟也是如此这般苦口婆心,唠唠叨叨,想的只是如何深挖思想根源,肃其心中流毒,可惜话中无味淡如白水,目光诚恳如同白痴,听得萧瑟昏昏欲睡。

  “你最崇拜的伟人是谁?”半小时过去,洪大妈喝了口水,突然问道。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萧瑟脑中那根弦一下就绷紧了,这是关系到路线主义阶级斗争大是大非人生走向的关键问题,别看这洪大妈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但这回答可绝对不能马虎,往前六十年,多少英烈就死在这没把门的嘴上。

  “毛/主席,当然是毛/主席,洪老师,我前两月还去看望过他老人家呢!是纪念堂,你放心好了,我就是觉得社会上有些不公平的事,当然这可能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暂时现像,我们耐心等个百八十年应该就出头了。”萧瑟诚恳地说道。

  那边两个老师开始偷偷笑。

  “出头是什么意思?”洪老师突然警惕起来。

  “就是***主/义啊!社会主/义的下个台阶不是***主/义么?”萧瑟一脸惊讶地盯着班主任。心中暗怒: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为什么南/京这满城不种板粟种着梧桐,这年头哪里有凤凰反正都是带毛带刺板粟还可以吃梧桐大而不当这样的话,难道还得追杀到我的灵魂深处么

  “哦,是!”洪老师被呛得说不出话,沉默了一会,看了看表,大概是觉得此次劝导的时间差不多了。

  “你先回去吧!”洪大妈终于开口大赦。

  萧瑟喜上心头,暗自舒了口气,说了再见便推门而去。

  ........

  这就是大学生活,没那么美,也没有那么糟糕,生活本来就是平平淡淡,这样日子,就算写成书也没有人看吧,但如果有个她,那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瑟静静地倒在草地上,双手枕在头后,看着天上白云变幻。自那次一面错过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阿菁,以至于三个月来心中总有股莫名的伤感徘徊不去。

  “连脸都没看全的初恋,也太好笑了!”萧瑟自嘲地笑笑,可天上的白云却仿佛变成了女孩笑意盈盈的双眸,让他忍不住闭目长叹,这徘徊不去的少男情怀只得自己消受了。

  “喂!打秋风的。怎么一个人在这?”

  萧瑟睁开眼,又是那个叫叶深的家伙,他的对铺。进宿舍的第一天,就给萧瑟起了这个么外号,谁让当时自我介绍时萧瑟念了句“萧瑟秋风何处是,换了人间”。当时也正是这句拨动了大妈脑里那根充满警惕的神经,毛主席诗词是人随便可以念的么,这离特殊时期也快二十年了,大家要么李杜白,要么席慕容,偶尔念句毛诗倒成了另类。

  “谁说一个人,你不也在这么?”萧瑟神色淡淡。

  “听说我,现在泡妞用这招太早也太被动了,现在是积极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快跟哥哥我走吧。”叶深边说边把萧瑟扯了起来。

  “做什么?”萧瑟有些不悦,站着不想动。

  “去报名。”

  “报什么名?”

  “哪儿美女多报哪,健美班、国标班、游泳社。”

  “算了,还是你自己去吧!我想多躺会儿。”萧瑟甩开叶深的手,又倒了下去,健美国标游泳他一个都没兴趣,更何况是为了泡妞去参加社团。

  叶深面色一沉:“萧同学!我郑重地警告你,今天你不跟我走,以后想泡妞就别找我拿主意!”

  萧瑟微微一笑,索性闭上眼睛,悠悠然道:“叶同学,你这玉树临风才华横溢,泡妞为什么非要拉上我,莫非是担心花儿不够红想要绿叶来相衬?”

  “好你个萧瑟,居然这么聪明!那算了,回头可不要后悔!”叶深说罢扭头便走。

  “祝你成功!”

  “大一不努力,大四徒悲伤。”叶深远远地抛来一句话。

  萧瑟两眼望天,仿若不闻,随手抽起一根草茎轻轻嚼了起来。

  正当萧瑟心神悠悠之时,BJ东城区的一个中学操场边,木制长椅上正坐着一个瘦弱的女孩。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接近,拿出一束花,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又垂头丧气地离开。

  阳光在女孩身上泛出金色的光芒,轻柔长发漫散肩头,衬出清丽面庞。微风拂过技梢,光影婆娑,变幻迷离,这一刻,美得仿佛连时间都已经静止…

  “阿菁,又在想什么呢?”

  “什么?”阿菁恍惚地抬起头来,面前是郭乐,上学期从西安转来就读的同学,听说父母都在国外。

  “你老是在发呆,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进去。”郭乐娇嗔地坐在阿菁身旁。

  “你说什么?”

  “阿菁,刚才那个男孩送你花为什么不要?”

  “哦,……我一直不喜欢别人送花,……一朵鲜花背后,或许有十朵被扔在垃圾堆里。一想起它们,我就会很难受。……”阿菁淡淡说道。

  “可是你不买,别人也会买啊!”

  “也许我想得太多了,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

  “那你是怎么让他消失的?”

  “我说我对花过敏,会生病。”

  “好办法哦!”郭乐开心地笑道,“这个周末要不要去听音乐会?很难得的。”

  “不去了。”

  “我听老师说你要休学了。大家都很难过。好多暗恋你的人眼睛都红了,八成已经哭过好几场了。”郭乐扮了个鬼脸,又严肃地问道,“为什么要休学?也不和我说一声,不把我当朋友啊!”

  阿菁犹豫了一阵,轻轻说道:“……嗯,去看病,明天就不来了。”

  郭乐一愣,问道:“去哪?”

  “南/京!”

  “你一走,我又没人陪了。孤零零一个人。”郭乐伤心地摇着阿菁的手,垂泫欲滴。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阿菁问道。

  “不知道,总说要听组织上的安排。就好像生我也是组织上的安排似的!”郭乐一脸不悦。

  “多半也是身不由己吧!”阿菁轻叹。

  “他们就知道安排这安排那的。把我安排到BJ来读书,说以后考大学方便。谁乐意在这呆着,连个认识的人都没几个,现在连你都要走了。我就更没劲了!”

  “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再说,班上那么多同学。”

  “都没劲!特没劲!特别地没劲!!”郭乐气呼呼地样子,倒逗得阿菁笑了起来。

  她轻轻地拍了拍郭乐的手:“好了,别生气了。说说你的音乐会吧!未来的钢琴家!”

  “你不去,我都不想去了!”郭乐嘟着个嘴。

  “会有机会的。只不过这次没办法,我爸已经买好票了。”

  “什么时候回来?”

  “得看医生怎么说,现在不知道的。”

  “有那么难治么?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是不是遗传?”郭乐着急地问道。

  “也不是难治,就是病因还没有查清,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

  “反正生死有命!”阿菁轻轻说道。

  “啊呀!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郭乐跳了起来,脸胀得通红,“一定会好的!一定!”

  “嗯!”阿菁看着郭乐着急的样子,不禁为之感动。

  “其实也没什么了,治好治不好都一样,我就是想再见我哥一面。”

  “你还有个哥哥?”

  “是啊!从小就离开家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是”郭乐连忙把嘴掩住,生怕不小心漏出那个字。

  “我也这么想,可妈妈说没有,说他一定会回来的。……我故意问了好几次,她都这么说,她总不会骗我的。”

  “你哥哥什么样啊?帅么?”郭乐好奇地问。

  “当然帅了!不过样子我记不起来了。家里有张照片,是小时候的,可就是看了不觉得像。”阿菁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这么多年了,你记不清他模样也正常的。”

  “也许吧!可我总觉得我会记得起他的模样的。……总有一天,哥哥会回来,我一睁眼,就会看到他在我面前……”

  “嗯!”郭乐用力点着头,紧紧地捏着阿菁的手,鼻子变得好酸,眼泪似乎随时可以倾泄出来。

  “你相信有神么?”阿菁看着天边的白云,轻声问道。

  “可能有吧。好多人都信,估计有的。”

  “我每天晚上在祈祷,希望哥哥早点回家。那时,爸爸妈妈一定会真正地高兴起来……”

  “从今天开始,我也帮你祈祷!……两个人祈祷,上帝更会听得见了!”郭乐认真地说,脸上满是泪水。

  “谢谢你,郭乐!”阿菁感动地说。

  ........

  眼看着夕阳西下,余辉如丝缎滑落在草地上又慢慢收起,清凉的夜风带走了不少暧意。

  夜景虽好,奈何青草充不了饥,夜风亦不如夜宵实在。萧瑟翻身坐了起来,拍拍裤子向宿舍走去。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夹着书本去教室占座,也不知道是真学习还是想泡妞。

  回到宿舍,推开门,叶深正对镜梳妆,其他舍友不见踪影。

  “吃过了?”叶深头也不抬,依旧打理他那头发,一会上撩一会中分,神情专注。

  “没有。”萧瑟从床下箱子里掏出一包方便面。

  “给我来一包!”叶深再次发话。

  “你也没吃?”萧瑟再拿出一包扔给叶深。

  “吃了!没饱!”叶深嘻嘻一笑,“就算饱了,一会儿看你吃我也觉得饿,不如先备上再说。”

  萧瑟淡淡一笑,拿起水给两人泡上,一股异香立刻充满了整个屋子。

  叶深飞快地跳起来,把门关上:“可别让楼道里的饿鬼闻见。”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两根火腿肠,发了一支给萧瑟,“别说哥哥不仗义,加上!”

  泡了两分钟,萧瑟开始轻轻搅动面汤,看着对面。

  “汤要烫,面要筋道,调料要够劲。”叶深打开盖,伸出鼻子如痴如醉感受那股弥漫的香味。

  “挺像个美食家啊!”

  “生活嘛,当然要认真对待。毛主席说了:首先是认真对待每一顿饭,然后才能认真对待学习,工作,还有伟大的***主义事业!”叶深大义凛然。

  “毛主席还说过这话啊!你在毛选哪一章看到的啊?!”

  “你还看过毛选啊!那我唬不了你了!其实是美食会那主席说的,这家伙姓毛。”

  萧瑟忍俊不禁,低头吃了两口面,又问道:“其他人呢?”

  “去HN路逛夜市。”

  “你怎么不去?”

  “我要去了不就吃不着了么?”叶深拿筷子得意地敲着碗沿。

  “你要吃自己拿就是了!我又没上锁。”萧瑟忍不住失笑。

  “不告而取,不是君子所为。再说独乐乐不同同乐乐,一起吃多好。娘们才喜欢逛街。”叶深不屑地说道。

  “啊呀!”叶深一拍大腿,满面悔色,似乎想起了什么。

  “怎么?不会是因为错过喜欢逛街的姑娘们吧!”萧瑟笑道。

  “人太聪明可不是好事!”

  “夜市天天有,美味一时无。若是识时务,两下皆不误。”萧瑟凭空转着筷子,顺口吟了首打油诗。

  “好小子,居然会作诗。”叶深笑道,挥挥手,“打第一天见面,我就看你不一般,还好今天没真地拉你做绿叶,要不然还不知道谁能成绿叶呢!今天那些姑娘们个个戴着眼镜,一看就是看琼瑶长大的。”

  “你今天报了几个班?”萧瑟随口问道。

  “我想想哦,有国标扫盲班,健美班,游泳班,武术班,吉它班。”

  “挺丰富啊!”

  “都很有用啊!外行哪知道这些。”叶深感叹道,又挥挥手,“算了,你这家伙估计已经有心上人了,也不用了解这些。”

  “是挺有用的,别忙不过来了。”萧瑟微微一笑。

  两人说说笑笑,一边吃面,一边扯蛋,倒挺热闹,萧瑟暂且忘记了心中烦闷。不过他也没去向叶深请教什么泡妞的学问,纵然成了情圣,对着面目模糊的梦中人也是一样没辙。

  “这是什么?”萧瑟看着桌面上有张红色纸片。

  “你的体检通知!”叶深咕咕地喝着面汤,含浑不清地说。

  “怎么又检查?入学时不是已经检查过一次了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去就是了,有病治病,没病说不定可以认识几个漂亮的**呢!你要是怕查出什么毛病被学校退学,我可以代你去嘛,我这身体,你看得出来,绝对不会有问题。不过你得付我一点点费用,二十块!我跟你说这一点都不贵,我上次帮别人去做兵役体检,收了三百块!”

  萧瑟翻了翻白眼,对叶深他是无可奈何,但也佩服他对生活充满这么多激情和幻想,拿过红色纸片,看到那医院的名字,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把银行卡丢在自己包里的医生,叫什么艾里来着,已经记不清了,难道会是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南/京?

  带着一丝不安,把体检卡收起来,从枕下抽出本书。

  “宋词三百首,”叶深叹了口气,“真准备厚积薄发?”

  萧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只是研究下宋朝人泡妞的手段。”

  “有空摘录几句把美女的上等佳句给我,我泡文学系的妞可能用得着。”叶深突然说道。

  “那你先记这一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这是那鼹鼠写的?”

  “晏殊,你故意的吧!”

  “还有呢?”

  “这句更好,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句好熟啊,琼瑶书里常有。”

  “柳永。”

  “柳词嘛,知道。”

  “这句最适合你,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确实很适合我,这样连吃窝边草都没有心理障碍了。”叶深哈哈一笑。

  “这三句加起来便是王国维的学之三境了,泡文学院的妹子一定要会。”

  “学之三境?听不懂,你和我解释解释啥意思,有空我背下来就是了。”

  看着这位老兄心之切切的样子,萧瑟叹了口气,想了想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明白:“从泡妞的角度讲,第一句就是你在高处看风景,等着你心中的她出现,第二句是说为了泡妞节衣缩食形容憔悴,第三句是发现美女居然就在身后……。”

  “你是说…?”

  “美是善于发现,美就在你的身边,咱班上那几个其实也不错,灯火阑珊,就是说别在太亮的地方看,灯下看美人才越看越美!”

  “就冲你这句话,我就得帮你泡个妞!”叶深站了起来,突然躲到门后。

  楼道里传来一阵嘻笑打闹声。

  “咦?怎么就你一个?”先进门的大郞被门后突然窜出的叶深吓得跳了起来。原本安静的房间如同菜场一般,萧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跳上床,给几只野猴腾出打闹空间。

  倒在床头,把书往脸上一盖,虽说开了叶深的玩笑,但却触了心弦。王国维以情词喻学,学如相思,相思杀人,绕身如斯,萧瑟想着词中之意,不觉入了神。

  萧瑟生长在南方小城中,自小放纵山林,游走草木之间,又喜欢看些闲书,仰望灿烂星河,看了多之后便常常想人存在之意义,只是这种终极问题何尝会有答案,经常想得头晕脑胀,心中烦闷,只想对空长嘨。像他这样的人,虽然聪明过人,但多少对人情世故有所欠失,自进了大学校园,还未处处碰壁,行事原则便是来前父母叮嘱的“低调”二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过于人,人必毁之,自己常心神恍惚,也不和同学玩闹,日子久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萧瑟心思一动,自床上坐了起来,笑道:“大郞,你小子是不是被人下了春药,这么兴奋!”

  “今天大郞还真是有**!”后头的老三笑嘻嘻说道,“来,大郞说一段”。

  这下连对面几个耳尖的都给招了过来,围着两人吵着要听个周全,叶深尤为兴奋,端了茶缸准备听个长篇。说来说去,无非是看到窈窕淑女之背面,便一路随行,从侧面再到正面,若不是恐龙,便伺机搭话,若是与其说上几句,那便是不得了的**了。

  萧瑟微微一笑,盘腿坐在床上,指尖却在翻着身边的书页,他自然对别人的**全无兴趣,但又不得不装出倾听的样子,省得别人以为他不合群。今夜风清云淡,倒是看夜空的好时候,但城里的天空总是有些灰暗,聊胜于无吧!等到众人散去,他也偷偷溜了出去,找了片没给占去的草地数星星。

  萧瑟真想去看星星么?

  在哲学的定义上来说,是的,在生活的圈圈里,不是。作为一个正处于身体激素水平偏高的时期的小男生,对某些突发事件的期待是可以理解的。

  在精心安排的生活里,剧情总会充满着种种奇遇,被琼瑶大妈和金庸大叔所编写的爱情教材中,在需要或不需要的时候,浪漫总是如期而至,主角们无论是呆坐一角,还是漫步街头,无论是形容落寞,还是容光焕发,总会有一个适当的异性如赛跑时慌不择路的可怜兔子般一头撞进他的世界,于是这个时空瞬间成了一个拯救者与被拯救者共同演绎的悲惨世界,破碎镜头映射出的肥皂剧总是如此相似,正如莎士比亚和大仲马笔下的幸福片段。

  但生活之所以是生活而不是其它,正因为生活是如此平淡,平淡如星光,平淡如月光,平淡如白水。所以萧瑟在草皮上数了半个天空的星星后,所能体会的也只是以下几点:

  星星真的很多。

  数星星能催眠。

  星星就是星星。

  女生不喜欢一个人数星星。

  女生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数星星。

  这个季节晚上会很冷。

  很冷的时候如果要露宿星空下应该带条被子。

  晚饭吃得再多,半夜也会饿。

  睡觉要趁早,不能等饿了再睡,伤身伤胃还伤心。

  **这种事有点不靠谱。

  **这种事光靠自己不靠谱,得要别人帮忙。

  ……总得来说,这次星光下他得出不少感悟,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星光的夜晚对人类思维是有很强的激活作用。

  在他看星空的时候,地球的另一头,一座白房子里,一场被精心安排的**闹剧正在上演,女主角叫莱文斯基,男一号叫比尔克林顿。

  对于莱文斯基,一个青春靓丽的大学毕业生,能进入白/宫实习真是相当不错的经历,要知道,在中国,就算是把全家的积蓄拿出来换一个进中/南/海实习的机会也是不可能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莱文斯基就已经完成了多少人一辈子都完不成的任务书,对白/宫大BOSS的完爆,是的,完爆,这绝对的是一次彻底的完爆…连BOSS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哦~~我~~要爆炸了!”

  “呣……”莱文斯基累得坐在了地毯上,犹如村上春树某本书里写的那丛白色野花中的蓝色兔子。

  克林顿看着那点缀着白色斑点的蓝色裙子,缓缓点着了雪茄烟,在雪茄烟的香气里他想起了许多往事。当年他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的时候,一次到白/宫参观的过程改变了他的生命,那时白/宫的主人还是肯尼迪,那个**的家伙只要看到美女就两眼发亮,每当看到总统发亮的眼神,总会有一个贴心的保镖安排这位女士单独参观白/宫以便让总统在走廊的拐角撞上她。目睹的这一切让年轻的比尔立志要当一个公务员,想不到三十年过去了,他成了白/宫的主人,他的身前是另一个白/宫实习生。

  她会不会在三十年后当上总统?比尔脑子里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作为一个英俊的总统,还是美国的,从来都不会少了**韵事。1996年大选结束后,克林顿成为了继富兰克林罗斯福之后第二个连任的民主党总统,这让共和党人气得要发疯。而忙了一年多的白/宫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就像是完成了高考的学子们,大家都处于选后的休闲状态。

  共和党人控制了国会,为了给民主党添点麻烦,他们在预算问题而与白/宫抗争,直接就冻结了联邦开支,于是克林顿政府就提前放年假,许多政府雇员都被指示去乡下避风头,暂时不要来单位上班,于是乎造成了包括白/宫在内的许多政府机关空空荡荡,除了门卫和保安外就没有几个人。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百无聊赖的克林顿和初出校园的白/宫实习生莫尼卡?莱温斯基在走道上邂逅、在转角处**、在总统办公室进展为某种特别的**关系,特别之处在于,从某种意义上看,或者按后来总统先生所坚持的讲法,他只是一个被动的被服务者,他从来没有主动用过他那个东西,而是用上好的古巴雪茄烟代替,这后来直接就导致了古巴政府的强烈抗议。当然,这个时候的他是不会考虑到那么久远的事的,因为一切都显得很安全,安排周到而且细致。保镖们在门外守着,就算是第一夫人来了也得预约,办公室里有沙宣,就算有跑冒滴漏也可以用洗头当借口混过去。

  两人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休息。

  “你们可劲地闹吧!闹吧!”克林顿双眼仿佛透过墙看到了远方的国会大楼,那里面,一群西装革履的家伙正得意洋洋地庆祝自己的胜利,却不知道老百姓因为办不了事而开始把怒火烧向这些始作俑者。

  莱文斯基仔细地把现场清理干净,工作认真得像个真正的服务生。

  “如果我给你实习期打分,你会是两个A。”

  “为什么是两个?”

  “因为你在两方面都相当出色!”

  “我们主任要我交五千字的实习心得,你说我应该怎么写?”

  “实习心得,还要五千字?你那主任还真是敢说。”

  “要不你和他说下别让我交了?”

  “那不行,那岂不是直接说我俩有事么!”

  “可我真的写不出来,我那些时间都来服务总统了。”

  “那你就写写服务总统的过程和心得体会,写的过程中你把那些字用其它字代替。”

  “怎么代替?”

  “这个!”克林顿指了指自己的下面,“叫关键点、要害、紧要之所。”

  莱文斯基爬起来从办公桌上拿起笔和纸写下来。

  “我,你可以说是总统先生、长官、我们领导或是人民群众。服务对象这个说法也可以,你在不同的句式中可以使用不一样的说法。”

  “是不是都不直接说,而是换种说法?”

  “是的!”

  于是一个月后,白/宫实习生管理办公室主任收到的报告上就是这样写的:

  在很多时候,我会发现总统先生表现出和人民群众同样的困扰,我想应该是下面的工作开展并不顺利,要知道,下面的工作总是很难,基层老百姓有自己的需要,如果他不直接说出来,那谁会想得到呢?我虽然只是一个实习生,但我也希望能尽一些力为此提供自己独特的思路和办法。我在见到总统时表达了这个想法,总统说这很有趣,或许可以让我试一下,于是他就很认真地让我做完,并给了我很高的评价,他认为我对关键点的把握上很有独到之处,同时也善于找到问题的要害,直击本质,虽然在开始的时候我不太习惯,虽然有想法,但口头表达能力仍有待提高,但在他的耐心指导下,我开始熟练起来,最后他还夸我的技巧提高很快,也表现得相当能吃苦。我记得他还引用了某本名著中的一句话,紧要之所,亦紧亦松。最后,他向我表达了感谢,并说希望经常能这样听到民众的声音,而接触民众,深入百姓,体查民情,这都是一个尽职的总统所应该做的事。……(后略四千多字)

  主任皱着眉把报告看完,拿着笔在一些字眼上慢慢画着圈,最后,他在这个报告上方的得分处飞快地写了一个A。

  ***********

  医院,顾东海坐在桌后翻看着一叠报告,萧瑟有些不安地躺在检查床上。

  “起来吧!”

  “顾医生。”

  “基本可以确定了,细胞有重新活跃的趋势,你是不是恋爱了?”

  “没…没有啊!”

  顾东海也不看他:“单恋更糟,听过思念是一种病这首歌么?”

  “嗯,听过。”

  “你运气不错,在还没有发作之前就过来了,现在我这里就只有一针药剂,可以把你的细胞活力压制到正常水平,今天你先打完这一针,两年后来复检一次。”

  “两年后?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不用来了,反正每个人都会死的,努力活得开心点吧!”

  “嗯!”

  “还有什么事?”

  “有什么忌口的?”

  “街上的东西少吃。”

  “街上的?”

  “嗯!”

  “可以谈恋爱么?”

  “想死就谈!”

  ……………

  “还不睡?”

  “故事……”

  “从前有个孩子,他独自去森林里玩。”

  “听过了啊!”

  “不一样的。”

  “哦!”

  “他走啊走着,迷路了。”

  “还是迷路了啊!”

  “每个孩子在森林里独自走都会迷路的,他看到一棵树,长得很大很大,他就往上爬,想爬到树顶上,……”

  “是一样的故事吧?”

  “不一样的故事,孩子爬到树顶上是想看看天空还有多远,到了树顶上,拨开叶子,他看到了蓝天,白云,离他还是很远很远,他就坐在树顶上,坐着,有很多鸟儿飞来飞去,他很开心。”

  “后来呢?”

  “后来他不小心摔了下来,落在厚厚的叶子上,叶子把他包了起来,像是一床大被子,他很困又很累,就睡着了,在梦里,他变成了小鸟,在天空飞翔。睡吧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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