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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东临碣石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咱们家的房子为什么不在海边?那多美啊!”

  “确实挺美的,你赶紧长大工作赚钱,我就争取晚点死。”

  …………

  来到昌/黎后,萧瑟在车站直接跟着一辆小破货车向碣石山开去。

  “要去看海,可不是时候,这几天风大浪高,海滩都封闭了。”司机好心提醒。

  “没事,我远远地看就可以了!”萧瑟淡淡地说,一面望着窗外残阳。

  “日月之行,若出其间,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这样的奇景,一生又怎能不见,更加上前有始皇后有曹操,萧瑟早就对这观海之地神往已久。

  路到尽头,是座不高的山丘。萧瑟下得车来,四处一看,山上草树茂盛,便沿着小路向上走去。

  站在山头,向东望去便是海了,望去雾蒙蒙的一片,风确是极大,夹着浓重的湿气,颇有透骨之寒。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这遗篇是因人而贵还是人因此篇而显。谁会知道呢。想到不知有多少人尽管已是生无可恋,死亦无惧,但若被人世所遗忘,却仍是那般难以忍受。

  此生何为!

  此生为何!

  ……

  远望茫茫沧海,想得头都发胀了,萧瑟的心中越发郁闷。他仰天长呼一声,冲下山去。

  来到海边,那浪头翻来覆去,打出片片白沫,白沫之间,是黑色岩礁。一阵阵恐惧感由心底升起,几乎让他无法站立,他颤抖着跪倒在海边,那可怕的景像又如噩梦一般来到眼前。

  萧瑟抬起头,对着翻腾的海水大声嘶吼,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天地之威中是如此微弱。

  远远地一块岩礁上,居然站着一个人。

  正是涨潮之时,海浪涌动间,那岩礁已经快没入水中。

  “喂!”萧瑟大声叫道,希望那人回过头来。

  那人偏如石像般坐着,没有丝毫反应。

  “多半是给吓呆了!”萧瑟回头看看四周,毫无人迹。

  伸手探了探水温,又打量了那距离,估计能游个七八个来回,他毕竟是在山洪里练就的泳技,对水势凶猛倒不甚害怕。只是海波涌动忽前忽后,萧瑟下了水才知道这浪涌不同一般江河之水,游得分外费劲,更是容易失去方向,只是他个性坚强,不肯轻易回头,也没有想过会不会死在此处,到了那岩礁边,已经快没劲了。

  就目前这状态,要被人救的只怕是自己了。萧瑟心中想着,一手扶着湿滑石壁。更糟糕的是,天上突然下起雨来。

  “喂,”萧瑟实在不情愿地叫了一声,“我是来救你的。”

  那人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是个中年人模样,却很难说是多大年纪,面色如纸,毫无表情。

  “看什么看,要不下来跟我一起回去,要不就快拉我上去。”

  其实这时萧瑟也看出来,那家伙根本不需要他救,他也救不了。但若不歇口气,自己多半也游不回岸边,这岩礁四边青苔,滑不留手,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上去的。

  那人伸出手,一把将萧瑟拉上了岩面。

  “真冷。”萧瑟好不容易找了块地方让自己坐下,伸手抱肩。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望着海的尽处。

  “这种天气看海,看来你多半是失恋了。”

  还是没有回答。

  “说实话,我是以为你被困在这才过来救你的,没想到我反而被困在这了。”

  不知怎地,萧瑟对这陌生人似乎有着特别的亲切感。

  虽然那人不回答,他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把这段时间的困惑忧思一倒而出,像对至亲的朋友般倾诉起来。

  “登泰/山而小天下,临沧海则明万物。我想到这里,若明白这沧海桑田万物生演的道理,或许可以让我破开心结吧。”

  “登泰/山而小天下,临沧海则明万物。”那人轻轻摇头,“我看你想寻死是真的。”

  “虽然是有点生无可恋,但就死也是不甘心的。”萧瑟笑了笑,抹了一把雨水,突然大声吟起词来:

  “豪雨连天落幽燕,洪波涛浪撼人间。身凭碣石听怒海,窃思,悟空掀翻玉皇盆,哪吒再闹龙王殿,笑叹,古今王侯恒沙数,闲闻散轶充梁栋,谁记,惟有遗篇留人间。”

  那人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萧瑟一眼:“志向不小啊!”

  “书生无用,志向大小又能如何!”萧瑟叹了口气。

  “东侯叫你来的?”

  “什么东侯?”萧瑟一愣,旋即想起泰/山那老者,心中若有所觉。

  那人扭过头,淡淡地道:“天下之大,又有几人知道我此刻在这,你方才说起泰/山,我便知道了。而且泡在海里都快死了还想着吟诗,附庸风雅,这脾气和那老家伙根本就一个样。”

  “那老人家便是东侯么?我倒不知道,他也没说起你,只是提过东海碣石之景,我就来了。”

  “这老家伙向来喜欢装神弄鬼。”

  萧瑟心中更是疑惑不解。

  “他那破房子的对联缺了一半,你是不是帮他对上了?”

  萧瑟点点头,那人虽不回头,却似乎对萧瑟一举一动如若亲见。

  “自家不要却推给我,不知是何用心。”那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便再无话。

  风浪越来越大,萧瑟在石上坐立不稳,用手勉强撑着,心中却益是发狠,不想叫此人小瞧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萧瑟几乎已经贴在石上,身子冰凉,手脚发僵,数次都快滑落海中。

  “差不多了,走吧!”那人突然站了起来。

  “什么?”萧瑟勉力抬起头来问道。

  “这关算你过了,先回去吧!但若要当我徒弟,还有得罪受。”

  “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你徒弟了!”萧瑟闻言大奇。

  “这却由不得你了!”那人哈哈一笑,拎起萧瑟,如抓小鸡一般。

  “你是谁?凭什么?”

  “我便是西爵,你没听说过么?没听过你跑我这来念诗?”那人突然把萧瑟高高抛出,自己也随之跃起,直向海滩落去。

  “什么?”虽然被轻轻接下,但这异于常理的一幕还是让萧瑟差点昏了过去,“东侯西爵,我该不会在做梦吧!”

  到得山顶一避风小亭之处,西爵把萧瑟放下。

  “好冷!”萧瑟抖开手脚,用力搓着自己的脸。

  “告诉我你的来历,还有你的泰/山之行。”海风吹过,衣袂翻飞,那人只是负手而立,却如这碣石山一般沉静。

  萧瑟拣重要的几处说了一遍,

  “你小子确是有几分才气,刚才你在海里随口做的那词,已有中上之意,但毕竟年幼。前人之典用得甚好,但格律却并不怎么准。”

  “请老师指点。”萧瑟叫起老师来还算顺口,但师父两字他并未习惯。

  西爵走到亭边,遥看怒海翻波,漫声道:“豪雨连天落幽燕,洪波涛浪撼人间。身凭碣石听怒海,笑看,顽猴大闹龙王殿。人生弹指一挥间,朝暮,神龟虽寿有尽时。王侯将相**事,谁记,惟有遗篇越千年!”声音远远传出,风雨之声,也不能没。词中豪情澎湃而出,比那怒海狂浪更加让人激动。

  这西爵看起来气度非凡,这随口赋词更可见其文采,那东侯既然与之齐名,当然也非常人,这等奇人,平常听都不曾听过,想不到此次出游数日,一山一海,竟接连遇到两个,萧瑟情不自禁暗叹自己命好。

  西爵转过身来,萧瑟突然发现,西爵的身子居然是干的,那瓢泼的大雨竟然没有淋湿西爵半点,太奇怪了。

  “来,陪我喝两口!”西爵伸手从桌下拿起一个斗大陶壶,还有一个小盒。

  从盒子中拿出两个白玉酒杯,伸指弹开壶嘴,给两人倒上。

  “喝吧!”

  太好了,有酒可以暖和点,萧瑟一尝之下,入口无味,居然是清清白水,不由得一楞。

  “一池春水盈,不知深几许。时起成珠线,似闻白玉声。浅酌少甘味,细品至清纯。殷殷杯中意,未醉已忘归。”西爵在壶上击节弹指,颇切音律。

  殷殷杯中意,未醉已忘归,好句!萧瑟心中暗赞突然觉得腹中一股热气冒起。

  “这不是白水?”萧瑟拿起杯子又嗅了嗅,却完全没有什么异味。

  西爵却没有回他,只是淡淡说道:“这是故人饮泉之作。”

  “时起成珠线,似闻白玉声。说的可是济/南的珍珠泉?”萧瑟问道。

  西爵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大海,眼中分明有一丝落寞。呆了半晌,他突然站起,走到崖边,口中吟咏,手指径直在石面上划了起来,石屑纷纷。呆立半晌,萧瑟醒过神来,悄悄走到他身后,入眼却是一首五律。

  明月归碧海,潮去卷孤魂。壮志一时休,空负高堂恩。

  只身西行路,莫言知音少。古来才俊士,多有早辞人。

  手指在石头上刻字……,虽然早对这自号西爵之人的文才武功已有所觉,但看到这一幕总让萧瑟觉得身在梦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他自小就向往的仗剑行天下,十步杀一人的武侠世界。

  此诗自是悼念故人之作,只是不知西爵这故人究竟是男是女,竟让他如此吁嘘不已。萧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经不住又冷又累,慢慢地就倦在地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听似乎西爵长叹一声,道:“走吧!”

  萧瑟这才惊觉地爬起来,身上还披着件衣服,想是西爵给他披上的,顿觉很是不好意思。

  “现在是几点了?”萧瑟看着天色还是昏黑,随口问道。

  雨好像已经停了。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昨天雨就停了,你不但错过夕阳,也错过日出。”

  “已经睡了那么久了么?”

  “你的身体有些古怪。”西爵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有绝症。”

  “哦?”西爵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什么绝症?”

  萧瑟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地说了一遍,包括这几年都不敢过多运动的事,还有顾东海上个月给他打的那一针。

  “顾东海?不认识这么个人,不过这种事我好像听说过,人体实验嘛,西方医学界经常在第三世界做这种违禁的药物试验。”

  “拿我当实验?”萧瑟问道,“那生命线也是骗我的?”

  生命线?听到这西爵讶然,一下拉起萧瑟的手,眉头一皱,拇指一弹,指甲划开了萧瑟的手心,一股血冒了出来。

  萧瑟痛得颤抖了一下。

  西爵紧紧地捏着萧瑟的手,好像萧瑟被毒蛇咬了一样,看着那伤口,过了一下子,用手抹去血迹,那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一大半。

  “果然…看来你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萧瑟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生命线,似乎又缩短了一点,心中苦笑。

  “你确实有超强的愈合力,但这是不是由透支你生命潜能还很难说。”

  “那这生命线为什么会这样?”

  西爵沉吟许久,摇了摇头:“以你的背景,大概不会是图谋你的家产或是权势,那么禁药实验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大,但目前我也很难判断出你的状态是由疾病引起的还是由药物引发的。你要是想多了解些,可以向他们要求更多的检查,就当作打工好了。”

  “会不会因此被暗杀掉?”萧瑟担心地问,“被发现秘密而杀人,可能性很大吧!”

  西爵冷冷地笑了笑,“就因为想多活几年,连冒险都不敢了,真可笑啊!走吧…吃饭去!”

  西爵头也不回,他已经向山下走去。

  “突然死掉和被人杀掉感觉不一样的好不好!等我一下啊!我们去哪吃饭?”

  萧瑟忽然觉得腹中雷鸣。

  “小子,走快点!”

  听到西爵不耐的声音,萧瑟加紧了脚步,却不曾想到,他这两三日来如此折腾,只吃了半顿饭,为何还可以健步如飞。

  ........

  昌/黎城内的一家酒楼里,萧瑟喝了一大碗面汤后,终于忍不住问起了西爵来历。

  “年轻人像你这么能忍的已经不多见了!”西爵轻轻抿了口酒,“但追问别人的来历是不礼貌的!你知道我是西爵就可以了!”

  “你是西爵,他是谁?”

  “他便是博望侯,有人叫他东侯,在我眼里,只不过是只装神弄鬼的老皮猴罢了。”

  “博望侯!东侯,你叫西爵,是不是另有南北两个人?还有中什么的?”

  西爵笑而不答。

  楼梯口走来几个光着膀子粗汉,皮上满是青绣,有绣海带加小龙虾的,有绣青松带虎头的,还有绣中/美/国旗的,还有一个绣着……九阴真经。当前的大汉一抖胸毛,目光一扫,便径直向着萧瑟这桌走来。

  找我的?萧瑟心中纳闷,还来不及去想,几人已经走到面前,却只盯着西爵一人。

  带头的粗汉冷眼看着若无其事的西爵沉声道:“老头,把东西交出来还可以留条命在。”

  西爵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西爵脸上毫无表情,他居然拿起筷子,夹了块鱼片放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仿佛眼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粗大汉子狞笑道:“好老头,你好好吃,以后就没得吃了!”他随手从旁桌拿起一个啤酒瓶,在桌角砸去了底,露出锋利的断口。

  “是么?”西爵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笑,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活得不耐烦。”

  只见汉子突然一愣,接着在手臂上挠了起来。

  “老大,你怎么了?”

  “好痒!”汉子突然用力地用手在肩头狠狠地搓了几下。

  突然惨叫起来,向外跑去,从楼梯滚了下去。

  “如刺在哽,不吐不快。可惜现在刺在肉里,连找都找不到!”

  萧瑟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后脑勺直贯后背。这西爵真是狠到极至,别人只是有些言语冒犯,他便给人下了如此禁制,想到那汉子后半生都要在肉中带刺的痛苦中生活,萧瑟暗中长叹了口气,心中便有几分警惕。

  西爵目光闪动,仿佛带着几分嘲弄:“你可是觉得我太残忍?”

  “不,以暴制暴,我觉得挺好!”

  “哈哈哈。”西爵仰天大笑起来,“心机不沉,见识不深,倒是一块璞玉,可惜咱们俩的缘份已经尽!”

  听出西爵话中有别离之意,萧瑟大感不安道:“缘分已尽?您本来不是要收我为徒么?是不是觉得我活不了几天?”

  “我收徒弟是要找人给自己养老的,你要死得比我还早我收你有什么用?总之你的事还得着落在那个医生身上,我送你四个字,自知者明。”

  “您是说我没自知之明?”萧瑟心中微微不快,他自然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自小就想着要平平淡淡低声下气过完一世,还不是因为这人世间的权力规则迫人不得不低头,所谓成功的人生,大概最低标准也就是自得其乐不要受气吧。只不过,除了中彩票,成功从来都不是莫名其妙,人生旅途的每一步都要有相应的能力与资源相匹配,要有足够多的自知自识的能力,即自知之明。在很多情况下,被说没有自知之明都不会高兴,这好像就在说你的人生就这样了再努力都是非份之想。

  “你知道自知是什么意思么?”西爵又问。

  “自知就是了解自己。”

  “认识你自己,相传是刻在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的三句箴言之一,也是其中最有名的一句。另外两句是‘你是’和‘毋过’。传统上对这句话的阐释,是劝人要有自知,明白人只是人,并非诸神。人力有时而穷,生命其实就是最大的限制,你看这自古以来,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一言一行都影响着亿万民众生活和山川河流走向,可那又怎么样呢?短短数十年,还不是灰飞烟灭?”

  “我并不想做这样的人物,只想活出自己。”

  “是啊,很多人也只想活出自己,可是想活出自己就先得认识自己,就像是你想把一件物品卖出最合适的价格就得了解它的价值,这个实在是很难,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记载,有人问泰勒斯何事最难为?泰勒斯回应他:‘认识你自己。’”

  “我看过尼采的《道德的系谱》,他在书的前言中也说:我们无可避免跟自己保持陌生,我们不明白自己,我们搞不清楚自己,我们的永恒判词是:‘离每个人最远的,就是他自己。’──对于我们自己,我们不是‘知者’,....是不是这就是生命的局限,物体只能了解小于它的物体,这个小大概指的是生命的小吧。”

  “说得不错。那你还觉得了解自己么?”

  “不了解。”萧瑟老老实实地点头。而所有成功者的开始,都是努力想做一个知己者。我是谁?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又应该有什么样的人生呢?还有两年,只有两年…或许还有十年,谁知道呢!

  “人能了解的实在很少,是因为人感知的局限,人的五官都是感觉世界的工具,只是这个工具很是迟钝,但这也是千万年进化的结果,人想突破这种遗传局限非常难,但现在有人在野心勃勃地做这些实验,我怀疑你就是这个实验计划中的一个实验品。而且你的这个,是从哪里来的?”西爵指了指萧瑟胸口。

  “您是说这个?”萧瑟把那项链拿了出来,那里坠着一个晶光闪闪的物品,用银鞘子包着,掩去了大半的光华。

  萧瑟把这东西的来历说了一遍。

  “您认得它是什么?”

  西爵摇了摇头,喟叹无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生命历练是比我更好的老师,你的际合亦有更多变数,这次相逢之缘,你我当珍惜。你的车快开了,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萧瑟深吸口气,点点头,被这般人物看重,他虽然心中有憾,也不能再作小儿女之态了。举起杯,一气喝干:“好!就此别过,来日再叙别情!”

  走到马路上,抬头望去,西爵正微笑向他举杯。

  这相处的数天,虽然并不是师徒,但萧瑟也从西爵身上学到不少。如果在登泰/山之前他只是一块璞玉,现在已经被琢出了一角锋芒。

  …………

  在这个城市的一角,巨大的仓库四边堆着高大的箱子,仓库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桌后。

  男人长着一头深黑色的长发,随意地用一块黑丝布扎起,高鼻深目,样子倒不像是汉人。一盘热腾腾的水饺摆在桌上,男人闭着眼,仿佛全付心神都放在那香气中。

  “山哥,人已经抓来了。”一个马仔悄声说道。地上爬着一个男人,正是酒楼里那粗汉的同伴。

  “你是为别人打工吧!”

  那人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

  “大哥在问你话!”左边的大汉狠狠扇了那人一下。

  “是!”

  “一个月挣多钱啊?”

  “就是点生活费……”

  “那就别那么卖命。”山哥淡淡地说道,拿起桌上的那碟辣油,一下泼了过去,红色的辣油糊了眼睛,那人大声惨叫起来。

  山哥轻轻地挟了个水饺放进嘴里,缓缓地嚼着,对那嘶声惨叫犹如不闻。

  “大哥饶命。”

  “这回废你的招子,”平头咽下菜,冷冷地说道:“下次直接就点天灯!”

  大汉将那人拖了出去。

  另一个汉子摸了摸头,问道:“大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整这小子。”

  “不知世事险恶,为点小钱什么事都敢干,见了阎王也是个糊涂鬼。”山哥神色淡然。

  汉子伸了伸舌头。

  “查到底了么?”

  “大哥,我们没跟上那老的,不知怎么地,一下就不见了,不过小的倒是查到一些底细。”汉子拿出一叠照片放在桌上。

  山哥拿起照片,慢慢地看了起来,时不时还夹个饺子塞进嘴里。

  半晌过去,他放下照片,冷冷一笑。

  “大哥,你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

  山哥沉默些许,突然说道:“我要出去一阵子,你们做事不要太跳了!”

  “大哥,你几时回来?”

  “办好事自然回来了,你别***的像个思春的娘们似的。”

  几人哄堂大笑。

  ........

  我是什么?

  萧瑟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脑子里塞满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整个漫漫的回程中,他都在想着这个问题,或许他应该更早想,但现在想总比多年之后被社会压榨得形销骨立躲在被窝里想的好。

  当然,他也有可能在想出答案前就已经死了。

  死亡就像天下落下的鸟屎,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自己的头上,但你不会因为天上那些鸟会拉屎就不出门,也没有办法让那些鸟包上尿布,最重要的是,所有正常的人在出门的时候都不会去想起被鸟屎拉到头上这种事,所有正常的人都不会去想,无论他们是否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他们都装着不知道,因为什么?是自我保护机制?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那么,为什么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是另一种样子?

  我能做什么?

  还是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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