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识凌云木

“大哥，便请许我和他一战。”一人向前一揖，朗声道。

        他约莫二十五六，肤色较黑，剑眉凤眼，唇薄如削，鼻头却是微圆，径自生出一种钝钝的稚气，较梁衍面容之清俊锋利，此人看上去倒更容易接近一些。

        “我若连他都打不过，如何与季思誉相抗衡？”说话之人，正是安合庄五庄主——齐彧（yu，四声）。

        “五哥，你已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人了。”赵希音道，“那季思誉又不是神仙，为何要把他想的这般厉害？”

        “周老爷助我练功，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齐彧道，“我便替他教训那偷书的贼人，将尸体带到老爷墓前焚化，以报寸草春晖之恩。”

        “又何必这般针锋相对？”施淮插嘴道，“他早已认错。比武较量，不管输了赢了，都该和和气气的才是。”

        “六弟此言也有几分道理。”齐彧看向施淮，这个初次见面的结拜兄弟，好像对他略有不满。

        “别听他的。”赵希音撇撇嘴，道：“六弟和那人交了朋友，早和咱们不是一心。”

        “希音妹妹，为何你也称他六弟？”齐彧疑惑，脱口而出道。赵希音排行第七，该是不小心说乱了辈分才是。

        “我本就比他大三月。”赵希音道，“那日分座次，我自愿让给他。”

        “愿赌服输。”施淮道。

        “那我今日还想与你赌一场，你可答应？”

        “这有什么不敢？”施淮道，“赌什么？”

        赵希音道：“就赌五哥和那人比武，谁胜谁负。”

        施淮道：“一言为定。”

        “三弟曾与他较量，小王爷的武功究竟是何水平？”周自横道。

        “他的内功，与五弟相比，还是略有不同。”李青燃沉吟片刻，道，“大概是自行修炼，无人从旁指引的缘故。他内功虽比五弟深厚，内力收放，细微变化，却略逊一筹。还有——那‘凌霄之气’，他怕是不大会用。”

        “谁说我不会用？”忽地一道声音传来，众人寻声一瞧，见是武师带着梁衍走来，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衫，脸颊瘦削，略显憔悴，却还是往日的英姿风采。

        “那日我一心脱身，并不想与诸位动手。”梁衍道。

        那凌霄之气又是什么气？他表面毫不露怯，心下却警觉起来。

        此人不可小觑。心法失传，早已百年有余，不免有材高知深之人，将那心法加以改动。由此一来，虽是根基相同，也是活脱脱另一家武功了。

        “这便是梁衍——梁少侠了。”那人上前一步，拱手冷冷道，“在下齐彧。”

        “庄主叫我前来此地，齐兄可想此刻便比？”梁衍道。

        “比就比。”齐彧拔剑而出，道：“不知梁兄弟是何兵器？请出招罢。”

        “两位不妨到后院武场，那里宽敞一些。”李青燃道，“上次一战，梁少侠的兵器有所缺损，这里有——”

        “庄主不必麻烦，我便用那兵器。”梁衍道，“那是我母亲的刀。”

        众人行至后院，李青燃抬手，一人托着个白瓷大盘，快步走了过来，上面是一对银色双刀，刀柄墨黑如玉，一刀尚且完整，另一刀上有个浅浅一个缺口，便如月牙一般。

        周自横心中一动。小王爷到底还是想着他母亲。

        梁衍接过双刀，在手中挽了几个刀花，但见两道亮银闪过，呼呼交错着风声。

        “梁兄弟，请罢。”齐彧左拳右掌，向前一拱，道。

        梁衍料得他不会占此先机，道：“失敬。”

        话音未落，梁衍右刀出手，斜劈齐彧左肩。身躯一转，待他挥剑相挡之际，已闪身另一侧，右手相缠不断，左刀已然挥出，击向后心。两刀攻势相合，转眼之间，三招已出。

        齐彧凌空一跃，自他头顶而过，左手捏决，右手便将剑自空中刺出，梁衍侧身躲过，横刀挡格。须臾之间，两人已盘旋一周，各自换了位置。

        “你我同脉而生，却使不同兵器，如何比较得出？”齐彧道。他见那梁衍执意使一有豁口的刀，还道梁衍看他不起，蹬地后跃，与梁衍拉开丈余。哐当一声，宝剑已然落地，他大声道：“咱们还是赤手空拳，再来比过。”

        此人倒也是个英雄好汉。梁衍抛下兵器，低喝一声，道：“齐兄小心了！”

        他疾步向前，左腿前扫，右掌挥出，击其前胸。齐彧跃起，侧身避过，双掌直劈梁衍面门。一阵冰凉威压扑面而来，梁衍矮身让过，伸手向他手腕抓去，那人双腿一蹬，梁衍一抓未中，兀自后退三步，化去其力。

        那般内力外放，便是凌霄之气么？梁衍心道，温和浑厚，浑然天成，便如普通内力一样，可那森森寒意，又摆明了是逍遥神功独有。

        梁衍连发两记虚招——便是逍遥派九路通明掌中的“逐队成球”，齐彧招架躲闪。忽地一招化实，猛地按向齐彧的左肩。他右手紧扣，将齐彧向旁甩去，却见那人左手翻上，已抓住自己手腕。他生生将自己手臂抬起，蓦地一错，手腕关节竟被卸了下来。梁衍惊讶之际，他侧身一让，右拳击中梁衍左胁，尖利之气骤然侵入，梁衍顿觉刺痛，忽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拳能化气，你——”许忆寒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一边，脱口而出道。

        “姑娘。”李青燃冷声提醒，她忽觉失言，急忙住口。

        齐彧微微一惊，若换成旁人，受此一拳，定是早已死去了。眼前之人只呕了血，却依旧活蹦乱跳，难道真是这同门内功的缘故？

        梁衍后退数步，抽得空隙，接上关节，顺便伸手擦了擦嘴角，道：“明白。”

        逍遥内力，尖锐锋利，可助神威，这才是正解。刚刚那般温润之力，又从何而来？

        梁衍察其拳掌相交，手心手背，一侧为阴，一侧为阳。

        眼前这位兄弟，定是能将那尖锐气息分离，剥离出一层温润，由掌心击出。其余部分，较之原来，自然愈发锋利，倘若用作杀招，外放而出，一击制胜。

        梁衍甚少空手与人作战，只道将这般尖锐锋利之气藏于兵刃。那人竟能这般运用自如不成？

        这凌霄之力，他还真是不会。

        梁衍心中叹了口气，定下心神，对战此人，越发小心起来。

        不过，不会，便不能赢么？

        念头一转，梁衍攻击即至。他使出一招“飞鸿踏雪”，足尖点地，跃至空中，眨眼间，已挥出数掌。旁人只道一道影子倏忽闪过，定睛一瞧，他却刚好一拳击中那人后心，自是踏雪无痕。

        齐彧吃了一拳，不由向前奔了数步。待他转身，梁衍如影子一般，已追到近前，两□□掌相接，酣战良久，齐彧修此偏门内功，外功却都是名家武学，一招一式，无不狠辣。梁衍自小在王府胡乱学了一些，上得双清山后，便是一派正宗逍遥功夫了，与心法相合，凌厉时锐利至极，柔和时便是绵里藏针。

        他算准了对方内力接续的时机，一掌打其左肩中府，这一掌已是使上了约莫八成的内力，那人左肩之上，骤然间一片猩红。齐彧左臂自是疼痛难忍，右掌劈向梁衍小臂，却被后者当空抓住。齐彧抬腿欲踢，梁衍借其手臂之力，跃至空中，左拳又自后心击中那人，转眼之间，他已落地，扼其咽喉。

        “梁少侠！”李青燃忽然叫道，“便到此处，就可打住了。”

        齐彧不甘落败，奈何三哥已然发话，他心中愤愤，只想与此人再比一场，拼个你死我活。

        “你可知，我为何能打赢了他？”梁衍却不放手，继续道。

        “自是你武功高强，我比不过。”齐彧没好气道。此人是不懂武林规矩的么？哪有这般挟持对手，自己邀功的人？

        “梁少侠莫开玩笑了，赶紧放了五弟的是。往后之事，咱们便到大厅，坐下来再细细谈论。”李青燃道。

        “我打赢他，是因为那心法本来就是我的。”梁衍道。

        对梁衍此人，周自横本已打算全心接纳，忽地听到这句话，冷冷道：“还不知错么？别告诉我你那一番话，全是用来骗我们的。”

        梁衍置若未闻，继续道：“百年前，我逍遥派曾丢失心法半卷，至今仍未找到。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到了你们周家的府上。”

        “可是你——”

        “听我说完！”梁衍声色一厉，扼紧了身边之人的喉咙，道。

        他将自己随母亲来到代州，路遇四鬼，母亲身死，内力全失等等之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众人闻此，默不作声，便是有所疑问，此刻也不便提起。

        “我本欲解释，奈何你们早已认定我是贼人。”梁衍笑了一声，道：“只有今天，只有我捏起旁人一条命，你们才肯好好听我一言。”

        说罢，他忽地放开了齐彧，又道：“我说的话，你们爱信不信。现下我要回去了，若有阻拦，莫怪我不顾及武林一脉之情。”

        梁衍捡起双刀，拭了拭上面灰尘，没了刀鞘，便单手一握，拿在手里。他走下台来，朝许忆寒走去，两人相视片刻，随即便要走开。

        周自横忽地说道：“小王爷，还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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