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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白衣妙手


梁衍随手一刀,来势汹汹,擦着李青燃左臂而过,割破了半截宽大衣袖,然后打入了砖石院墙。李青燃侥幸躲过,心里只觉后怕。见梁衍跪坐在许忆寒身边,后背被一锤击中,已然鲜血淋漓,他念头一转,捡起一根银针,朝他大椎穴射去。

        “这家伙属实难缠。”俞松阳把双钩扔在一边,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他若醒过来,真的肯交还心法?”赵希音担忧道。

        “他在意那姓许的姑娘,”李青燃缓步走近,用手一拨,银针随即掉落在地。他望着梁衍,道,“我想他心里清楚,有所求,必得有所付出。”

        “今天多亏了你。”李青燃拍了拍赵希音的肩膀,道,“若不是你,今日咱们定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了。”

        “我后来细细想过,他执意杀死叔隐,想必也是不愿与咱们再多纠葛,借口脱身。开始时,他与我和八弟交手,仗着自己有些本领,尚且有些恋战。三哥这一出手,他登时就想跑了。”王乔鹤走了过来,他的伤口早已包扎,心中却依旧气极,狠狠瞪了不省人事的梁衍一眼,道,“这位——”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梁少侠”——是不想再说了,“梁兄弟”又太过亲近,换些其他的轻佻之语——王乔鹤虽不承认此人厉害,心下却暗自佩服他的武功,也是万万说不出口。最终哼了一声,道:“他年纪不大,算计倒深。”

        “和他爹爹一样。”俞松阳随口道。

        “和王爷一个样。”王乔鹤嘻嘻一笑,道。

        “怎么说话的?”李青燃瞪了他们一眼,转头吩咐下人,将这倒在一块的两人且带下去。

        “三哥不知,”犹豫良久,赵希音开口道,“那姑娘昏迷,并不是我的缘故。”

        “什么?”三人皆是一惊。

        “我说过,银针早已用光啦,她和八弟在打。打着打着,她好端端就倒下了。”

        难不成今日之战,也是天意?俞松阳抬头望望天色,此刻约莫已至正午,天空依旧是一种昏沉沉的白。

        “她中了毒。”忽听得一道声音传来。

        施淮走进院内,刚巧听见众人谈论,却不见许忆寒和梁衍。环顾四周,见院中一片狼藉,其中隐隐有一片血迹,暗呼不妙,道,“他们人呢?”

        “他伤了你四哥、八弟,你瞧不见,竟关心起外人来。”赵希音埋怨道。

        “六弟,你刚刚说是怎么一回事?”王乔鹤追问道。

        “那姑娘晕倒了,梁衍呢?”施淮置若未闻,继续道。

        “关起来了呗!”俞松阳道,“我们四人,还拦不住他两人?你也太小瞧你哥哥们了。”

        施淮心中一紧,顾不得被俞松阳悄悄占了便宜,道:“他可有事?”

        “淮弟。”李青燃按下心中怒火,道,“你这两日贸然行事,已犯大戒,还与外人勾结,渡出贼子。你自称回来领受刑罚,可还记得?”

        “小弟时刻谨记于心!”施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道。

        李青燃与施淮相差十岁有余,平日对他照顾有加,温和慈善,甚少动怒。今日瞧他实在任性妄为,还是第一次发火。

        “从头说说罢,”李青燃冷声道,“一日已过。那梁衍身上功夫是何来源,和那姑娘又是什么关系——你到底瞒了我们些什么?”

        施淮深吸一口气,抬眼瞧着李青燃,昔日温和的目光化为凌厉,狠狠打在他身上。这般差别感受,只怕是比任何刑罚都要重了。

        施淮自小长于官宦之家,依其父母之意,习文而非武。

        在施老爷看来,习武易于展露头角,显于世人,若有所成,自会有人供养。但过分看重天资,日日有性命之忧,且武林自治与一般律法相悖,独为书生文人所不齿。

        反观习文,一路安稳,若有识人之士举荐,也能有个一官半职,仕途坦荡。

        施淮读书十年,十七岁离家远行,自沂州北上,到了临安。一日迷路,误入龙吟谷,恰逢谷主姚湘竹遭仇人袭击,气息奄奄。施淮上前,想要施以援手,在那谷主的指令下,他煎药施针,耗时数月,终挽回一条性命。

        那谷主本是神医,感念他救命之恩,收他做关门弟子。施淮于龙吟谷住得五年,不但医毒之术颇为精通,还学了一身防身自保的功夫。二十二岁出谷,姚神医百般叮嘱,医者兼爱,无所不救,不过必存是非之心。施淮谨记。

        此后施淮悬壶济世,四海为家,更结交了不少朋友,入了安合庄。

        一日施淮正于代州一家客店喝酒,见一姑娘行色匆匆,眉头紧锁,似有难事。他瞧那姑娘生的漂亮,不由得多看几眼,却见她进了一家药铺,开口便要人参黄芪,白术甘草,尽是些吊气之物。

        莫非这姑娘有亲人快要死了不成?

        他慢悠悠踏出门去,正见那姑娘绑了一名大夫出来,她一手提起那大夫,将他随手放于马背之上,看起来轻轻巧巧。那大夫双眼被蒙,双手遭缚,早已恐惧万分。

        姑娘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口中低喝,鞭已挥起,眼看就要驰去,施淮急忙上前,拦下了二人,道:“姑娘可是有急于相救之人?他不愿去,我倒是愿意的。”

        “让开!”季思清心中急躁,以为眼前之人在故意生事。

        “不瞒姑娘,在下碰巧也是个医生。”施淮笑道,呼吸之间,他已将那大夫带下,几下去除了他手上绳索。那大夫忽得自由,来不及卸下蒙眼黑布,撒腿便跑。

        “你这书生,管什么闲事!”季思清挥出一掌,打向施淮肩头,后者一闪身,不过一瞬,已上了她旁边那匹黑马。

        “‘逍遥医仙’的名号,姑娘可曾听过?”施淮不再嬉皮笑脸,正色道,“在下今日得闲,好心相助,不过——可惜了,姑娘若是不愿,我又何必相求?”

        说罢,施淮叹一口气,当即驱马走开。季思清愣了一瞬,随即跟上,道:“喂,你当真是那‘逍遥医仙’——施淮施大哥?”

        施淮不答,自顾自往前走,季思清紧追而来,道:“我——师姐病重,危在旦夕,请了数十个医生仍不见好。今日一事,是我冒昧,还请您宽宏大量,仗义施援。”

        施淮应允,却见那姑娘又面露愁色,道:“我逍遥派全为女子,不便放男人上山,是故方才遮那医生面目。虽说不敬,也是无奈之举。还请施大哥多担待些。”

        逍遥派人士?听到此处,施淮提上了心。逍遥派行事诡谲,甚少与江湖来往。

        今日不妨去探一探。他面上虽是不情不愿,却颇为顺从地让季思清为自己蒙上双眼,心道,不就是一群女人么?为何竟瞧也不能瞧?

        待两人上了山,施淮被请进一间厅堂,等候许久,却不见病人。他大声道:“医者有父母之心,即便诊治女子,也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你们既请我来,就该放下狭隘之见,让我尽快接诊的好。”

        过了片刻,却见季思清踏出门来,抱歉道:“施大哥,我师姐状况属实特殊,可否由我讲述症状,你就在此地为她诊治?”

        施淮叹一口气,道:“在下只能尽力而为。”

        这算是施淮一辈子里,看过最奇怪的病人。季思清形容一处,施淮告知其进一步探寻方法,待季思清进去许久,再次出来,又给出施淮更细致的说法或者感觉来。不知不觉,施淮在双清山上已待了整整七个时辰,时间越久,施淮越觉不对。

        此人体内,二气交攻,以寻常方法调节阴阳,竟不奏效。常人内力本源始于谷物精气,脾升胃降,完成一个周天循环,然后蓄积。此人气息途径肺腑,却无所波澜,直散于全身各处,倒像是从未听说过的怪异之法。

        他苦思冥想许久,不断指挥着季思清,叫她探遍了病人身上各穴。

        此番蓄气心法,莫不是——可谓之“遍地开花”?

        念头一闪,施淮已全然认可了这般内功法门。他悟性极高,又从不设限,只怕就算是天上突然掉下一个神仙,他也笑笑便接受了。

        又察其脉象迟涩,却起伏有力。施淮沉吟片刻,笑了笑,道:“此人体热主阳,修此心法,一时难免不适。孔德之容,□□凡胎何以承受?姑娘放心,不消七日,此人定会苏醒,大有可为。”

        季思清谢过施淮,留他在逍遥小住几日,解下了蒙他双眼的布条。施淮嘻嘻一笑,道:“你逍遥派的各位姐姐,不是看不得么?姑娘留我住在此处,我心下可不好受。”

        施淮嘴上没个正经,却老老实实住了下来,逍遥派也是成天好酒好菜地招待。他爱开季思清玩笑,季思清开始念他有恩,称他为“施大哥”,后来亲近一些,叫他“施淮哥哥”。后来索性连后面两个字都省了,直呼“施淮”。

        施淮问季思清姓名,季思清道:“你叫我清儿就好。”

        后来他执意留在逍遥,百般求肯,甚至不惜撒泼耍赖。梁婉对他以礼相待,却始终不愿松口。

        人人道,“逍遥医仙”看似逍遥,优哉游哉,出离于物,所行却有些痴意。

        又过了十余日,施淮要求再次面见掌门,刚入前厅,他便大声嚷道:“我今日在后山见到一个男子。他入得了,我为何便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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