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竹青的曾经 一

　　寒冬已过，却仍然春意料峭。一月底的清晨，凉意颇浓。可卯时，陈家村东边的林家微光闪闪。三月十五就要县考，林竹青抓住最后的时间悬梁刺股。

　　“竹青，竹青，快过来！”西屋传来他娘惊恐急切地叫喊，林竹青连忙去西屋。

　　“娘，怎么了？爹怎么了？”林竹青震惊地看着一床头的血，更多的鲜血从他爹的口中不断溢出，“娘，你先照顾好爹，我去找白大夫！”

　　林竹青撒开腿，飞奔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

　　“老林这情况不好啊！”白大夫被林竹青一路拽着飞奔地到了林家，看到林建成毫无血色的脸蹙着眉把脉，“你这不是一天两天这样的，怎么一直拖到现在？你不把身体当回事，现在知道着急了？！”白大夫断了脉，又看了看林建成的面色，火气上涌地斥道。不能对病人发火，白大夫狠狠地骂起林竹青：“你这个儿子怎么当的？！你爹的脉迟且沉，脉气鼓动乏力，脉来迟缓，一息不足四至的脉象。明显久病了！”

　　林竹青被一连串的事打击的心慌不已，听到白大夫说的如此严重，强定心神：“大夫，你开药我现在就去取！”林竹青也深深自责，最近为了县考，家里父母都不让自己做任何事情。也因为家里一切如常，他也没有花心神在其他地方，一心备考。如今看来，爹一定是病了许久，却不曾透露。

　　白大夫拿出药箱里的常用药和半须人参，叹息着叮嘱道：“你们去镇上找个好点的大夫，我医术有限。这几包药你们每日熬一包给他喝，十碗水熬成一碗水。现在你爹流血过多，这半须人参每天切一片煮参茶先喝着。唉！”林建成的病根本就是肺痨，没法根治，只能将养着。可他是林家的顶梁柱，看着林竹青年少的脸,白大夫也只能长叹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林竹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每天往返镇上和家里。步行太慢，和同村的人家租了牛车。来来回回从镇上接过好几个大夫看了，却没一个人再想来第二次，每一个都委婉地劝林家准备后事。

　　为了看病方便，林竹青在镇上租了一间小屋，把他爹和他娘接到镇上，这样才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坚持帮他爹看病的大夫。

　　“竹青，我也和你说吧，你爹的病也就这么吊着了。而且，如果想这么吊着，每个月不下一两银子，你们……还是放弃吧……”方大夫很同情地劝道。在整个镇上，被镇上学府推举去参加县试的不超过十个学子，方大夫知道林竹青是其中一个。他的儿子方辉和林竹青同在治严学府，他经常听到儿子提到学府里经常被夫子赞赏的林竹青。这也是他为什么知道肺痨传染，却仍然不忍心拒绝林竹青的请求。这孩子放弃了如此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如今为了他爹治病家里积蓄也花光了，人却也救不回来，他家实在是让人同情！

　　脸色苍白，连续几天不停抄书的林竹青抿了抿发白的唇，低声却坚定地说道：“方大夫，真的很感激您，不过，我们可以坚持下去的。”

　　送走了方大夫，竹青娘拉着林竹青的手，摸着儿子消瘦、脸色如此差的脸，声音颤抖：“儿子，我们……放弃吧……”即便是狠了心，却仍是忍不住泪流满面，“这是你爹的命！”

　　短短几天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林竹青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把当时一心温书的自己打死！父亲是在腊月里去镇上办货回来的途中救了一个失足小孩之后染了风寒的。因为怕自己担心，也一直瞒着，拖着拖着就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林竹青也一直到父亲病倒如此严重的时候才知道。

　　因为这病花钱实在如流水，家里的积蓄也几乎耗空了。林竹青每天都空出两个时辰抄书，白天要和他娘相继照顾他爹，所以只能晚上抄。每天只能睡两个多时辰，时间一长，林竹青的脸色差到极点。他娘看得心疼得不行，他爹也执意放弃，不愿再拖累家里......

　　不管父母如何劝说，林竹青拿定主意，一定要尽所有的努力救他爹。

　　“竹青，竹青！”方大夫一阵风地跑到了林家租的屋子里，“我...带了个...消息...过来！”一路上一步没停，方大夫跑得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整话了。

　　竹青娘连忙倒了杯水给他，充满期盼道：“竹青不在家。大夫，是不是有法子治我夫君了？”

　　“额，不是......是镇上朱有人想给...竹青说亲，”方大夫有些说不出口，在镇上的没有不知道朱家闺女的臭名声。可是如果林家想治病，现在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路子了呀！“我在药馆坐堂的时候和旁人提到过你们家，朱家听说就...过来打听了。”方大夫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这朱家姑娘真的不嫌弃我们家贫？”其实现在真不是一个适合给竹青说亲的时候。但竹青之前一心埋头苦学，家里也没有勉强他成亲。可如今他放弃县试了，家里老头子又这副样子，说不定给竹青定个亲，正好冲冲喜？

　　“这朱家姑娘真不错，既不嫌弃我们加贫，又不嫌弃我们家有个病人。”竹青娘没有注意到方大夫一脸的尴尬、别扭，许是被这喜气一感染，竹青娘脸上终于有了多日不见的笑容，“我去把这好事和我家那口子说说！”

　　“唉！”看到竹青娘如此反应，方大夫还真说不出真相来。

　　可是这样高兴的气氛没过两天，林大娘就更愁了。上次方大夫说过那件事以后，林大娘还乐滋滋地出去打听了一下朱家姑娘，可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真是气死人......

　　这朱家姑娘不止被退过亲，还骂过街，甚至还把人家一个姑娘骂的撞墙，可恶的事情说都说不完。也许劳累多了，心里又郁结，林大娘也病倒了。

　　林竹青也听大娘转述过方大夫的话，本来他还不想答应，毕竟家里这样的情况也不好耽误人家。可听他娘说了朱家姑娘的情况之后，林竹青倒是考虑了。昨天朱家亲自叫人过来说亲，朱家说，如果结亲，先送二十两，再加五亩好地。林竹青不是想趁机占朱家便宜，他想好了，他爹的病不能拖，这二十两算是和朱家借的，三年以内他一定能还上。朱家带来的陪嫁他一分也不要。

　　朱家的姑娘朱凤玉貌丑无颜、风评不好，但毕竟只是传言。林竹青不想还没弄清楚，就断定朱家姑娘人品不行。林竹青想着朱家姑娘不嫌弃自家，以后两人和和气气地商量，好好过日子就行，相貌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尽管林竹青父母都不同意，但拗不过林竹青跪在床前恳求他们。

　　到底还是和朱家定了亲，三个月后成亲。林大娘也想着既然已经这样了，再计较也没什么用，就好好待人家姑娘。

　　可是，林竹青没料到，他爹在一个月后身体急剧衰落，短短两天就撒手而去了。林大娘悲伤过度病得更重了。林竹青悲痛之余，想和朱家商量过了父孝再成亲，但是朱家坚决不同意。毕竟三年以后，朱家姑娘就二十五了。

　　林竹青也知道这要求太过勉强，没有强人所难。他爹在临死前叮嘱他不要耽误婚事，以后好好过日子，这也算是他爹的遗言。便强打精神赶在热孝里把亲事办了。

　　成亲是在陈家村林家自家，村里的邻居亲友都参加了。人一多难免就忙乱，林竹青把一切事务忙完了之后回到新房时，却听见他的新婚妻子对着他娘说：“病秧子，不要以为我带过来的嫁妆是给你当药钱的。你们林家打的好主意啊，想把我当财神用吧？做梦！我爹被你们骗了，我可不会！”

　　林竹青像被一桶冷水浇得冷心冷肺。之前幻想成亲后不说恩爱有加，起码相敬如宾。可如今，想要相敬如宾的人就如此对待他娘？

　　“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娘说这话呢？”林竹青火气实在压不住，推开门就直接对朱凤玉喊道。

　　朱凤玉看到相公长相如此出色，也暗恨自己被大哥给糊弄过去了。懊悔自己怎么真的相信大哥说的林家儿子貌丑无比，娶自己就是为了自己的嫁妆。要不是怕被林家小看，自己也不会着急立威。

　　林竹青颇有些心灰意冷，把他娘扶出屋子，“你先休息吧，今晚我陪我娘。”

　　朱凤玉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自己都嫁到林家这么个穷窝，难道还要把林家的人当祖宗供着？“哼！你就滚吧，我稀罕啊！”

　　林竹青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刚刚只是给她一点警告，并非真的想在新婚之夜彻夜不归。可是朱凤玉的话，彻底让他下定决心了，今晚绝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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