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伶园

　　?“姐姐急什么呀，这么回去岂不仓促，不过是一条裙子的事儿，等下跟我去换一条新的不就成了。”

　　沈盈兰似十分为难，看了看妹妹打哆嗦的小脸，不答话。

　　琵琶夫人见状忙在一旁帮衬，说道：“我瞧雪丫头这主意不错。即便是立时回府，这衣服湿着，也容易见风受寒。只是我房里那几套，与你们这小妹妹身量实在相差太多，不如让那个婢子寻一套新衣来……”

　　沈清荷心中冷笑，琵琶夫人真是算盘打的响亮，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是为着她着想，明面上是长辈姿态，体贴人意。可她要是穿了，这脸面也就不用要了。沈家嫡女穿上北渊候府女婢的衣服，这和污辱有什么区别。

　　琵琶夫人自己没脑子，别人却不都是傻子。

　　世子爷先是变了脸，似有薄怒，沈雪忙笑道：“姑母这是糊涂了，咱们府里还有几位小姐呢，与我三妹妹差不多年岁，尺寸应是差不多的。”

　　琵琶夫人与沈雪早有预谋，那使阴阳双胆的婆子就是先招，只是沈清荷突然打翻了杯子，连那婆子也受了责罚，不顶事儿了，这连环的招式突然被打断了，两个人一时间各怀鬼胎。

　　琵琶夫人见识短，便只在话头里踩了沈家姐妹两脚。

　　沈雪却脑筋转的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今日她等了这么久，算计了这么久，绝不会让这两姐妹毫发无损的回去。

　　“还有位小姐？”琵琶夫人犹疑的看着沈雪。

　　沈雪笑着补充了一句：“南边那位，夫人莫不是忘了？”

　　琵琶夫人见沈雪意味深长的提到南边，立刻会意。他们原先的计划就是把喝醉酒的沈盈兰往南边引，莫不是沈雪还没死心。罢了，她这个侄女，从小就与别人不同，平时不吭不哈的，若真惹急了她，那便如王八一般狠咬着不松口，今日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琵琶夫人也乐得看沈家姐妹的热闹，便顺水推舟的说了几句好听的。

　　北渊侯妻妾成群，子息繁盛，南边还真有几位不打眼的姨娘生有庶出的妹妹，北渊侯的庶出小姐与沈家姐妹的身份倒也相差不多了，事急从权，倒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妥当，世子爷略想想便喝酒去了。

　　琵琶夫人侧身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道：“还不差人走一趟。”

　　那丫鬟面露为难之色，又抬头看看表小姐沈雪。

　　沈雪反应很快，她与琵琶夫人都知道那面那处，可这丫鬟并不知道，刚刚言谈中有没表露出用那个庶小姐做幌子，这丫鬟怕自己说错了话，故而为难。

　　“还是请大姐陪我走一趟吧，北渊侯府的小姐也是尊贵，咱们打发个下人去，怕是有些不敬。”沈雪拉着沈盈兰的胳膊，便要起身。

　　琵琶夫人点头道：“还是雪儿想的周全，你们早去早回吧，你们爱看的那一出牡丹亭，我让班子的人压到最后唱。”

　　又吩咐下人们把屋里的火炕烧热乎，别冻着小小姐了。

　　“让清儿同去吧，也好当面谢那位赠衣的姐姐。”沈清荷起身一拜，尚显稚嫩的小脸，眉目舒朗，斯斯文文。

　　琵琶夫人与沈雪脸上的笑容皆是一僵。

　　她们算计的人是沈盈兰，本就见不得人，再多一个沈清荷，只怕坏了大事儿，有别的变数。

　　“你这湿了半身，跟着凑什么热闹。”琵琶夫人惊到。

　　“多谢夫人关怀。我披着毛领大氅，又不漏风，再说总共也没几步路，哪儿就那么若不经疯了。”

　　沈雪早领教过了这三妹妹的伶牙俐齿，便玩太极似得，并不与她对上，只与沈盈兰抱怨道：“姐姐你快管管她，不拿自己身子骨但回事儿，大冬天的，若是再有个好歹，叫外人知道了，可不成了北渊侯府的不是了。便是我姨母纵她胡闹，世子爷也是不许的呀。”

　　好几顶大帽子盖过来，沈清荷心底自是不甘，可扯皮许久，那沈雪寸步不让，倒让她也没了法子。只好可怜兮兮的窥了堂上喝酒的世子爷一眼，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思。

　　世子爷心里也是好笑，方才只觉得沈家那位大小姐容貌清丽，是难得的佳人，便没注意旁的。此时又哭又闹赚足了眼球，方才注意到这不足半人高的小丫头，圆溜溜的眼睛又是委屈，又是可怜的直往他身上瞟，模样委实好笑。北渊候府庶出的妹妹甚多，但都呆头呆脑畏畏缩缩，不太与他来往，远不如这个小丫头精灵古怪，世子心中生出一股歪念头，若这小丫头是自己嫡亲的妹子，没事儿揉两下那似面团的小脸，倒也有趣。

　　“你是怕自个儿丢了，还是怕你姐姐丢了？”世子爷嘴角一抹笑意，有道：“丢不了，要是丢了，我与你做主！”

　　沈清荷听了这话，便破涕为笑，忙不迭的福身，倒像是生怕世子爷后悔了似得。

　　“世子爷金口玉言，我与姐姐若有个闪失，便都要往世子爷身上赖呢！”

　　沈雪与琵琶夫人脸上又是难看了几分，虽是笑着，嘴角却泛着苦。这沈家姐妹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竟然一二再再而三得了世子爷的青睐。如今有了世子爷的担保，琵琶夫人与沈雪都得掂量掂量，若是真闹出点什么，追究起来，她们的身份可还够看？

　　“长姐，你与二姐姐路上小心。”

　　沈清荷刻意压重了‘小心’两字，沈盈兰会意的点点头，又不想妹妹替自己担心，拍了拍她的手，谁也没看见，沈清荷悄然塞了个东西在沈盈兰的手心里，沈盈兰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披着披风随沈雪出去了。

　　琵琶夫人自刚才世子爷发话之后，便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不久，便沉不住气，与贴身女婢耳语了几句。那婢女脸色忽变，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外面那戏台里正唱到最精彩的部分，在一片锣鼓声中，那头戴花盔，脚踩厚底靴的英俊武生，在三张高桌上拿顶，随即翻下，同时于空中拔刀，跪腿时落地时压刀亮相的表演，一系列高难动作于瞬息完成，姿势优美而且从容不迫，可见腿上功夫了得，引得众人齐声喝彩，连沈清荷也看的有滋有味。

　　她看的是台上的那一出戏，也是台下的这出。

　　沈雪与长姐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只要长姐压在她头上，她便永远是微不足道的庶出二女儿，但琵琶夫人与长姐并无什么利益纠葛，不过是记恨那次琳琅斋的难堪。但是今日这个局，若是世子爷追究起来，沈雪毕竟是沈家未出阁的小姐，世子爷的手申不了那么长，琵琶夫人却是北渊候府的妾，毕竟卑贱，世子爷若真为了沈家姐妹发起狠来，琵琶夫人只怕要受到大责罚，可不是禁足能了事的，说不好还要被遣送进家庙。

　　只怕沈雪还没对长姐动手，这边就要先窝里反了……

　　话说两头。

　　沈雪的贴身婢女提了一盏莲花灯走在前面，沈雪与沈盈兰各自披了银鼠毛领的披风一前一后的往南边走去，此时已是夜深，这一路便越走越冷清，偶尔遇见个执宫灯的婢子们巡夜，只略看了一眼，沈雪与沈盈兰的衣着皆是不凡应是府上的贵客，便行了个礼继续巡夜。

　　“伶园。”

　　沈盈看见这院子的牌匾便觉得有些不妥当，谁家的院子会用‘伶人’的伶字为题，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晦气。

　　“姐姐别看这院子现在冷清寡净的，从前可是北渊候府的繁华地呢，只瞧这雕了花的青石板，就比旁地儿精致些。”

　　“不知北渊候府那位小姐住在这里？”

　　“庶出的六小姐，我幼时与她见过几面，心肠最软，定不会让咱们空走这一趟的。”

　　走过一段穿山游廊，只觉周围怪石林立，树影婆娑似有人藏匿其中似得，沈盈兰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里那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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