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噗通”一声，沈妙行落了下去，溅起了足有半人高的水花。
除了皇后只是简单的嘻嘻嘻笑了几声，皇上还有在场的几名婢女与太监纷纷大惊失色，小皇子“呜哇呜哇”地在皇后怀里嚎啕大哭，皇后摸着他的脑袋，哄他道：“不哭，不哭，敢害你的贱女人已经没有了，母后已经将她置于死地了，皇儿不哭，不哭……”竟然有点痴傻的趋势。
素意准备抱下小皇子，皇后怒眼挠了她一下，素意吃痛只好收手作罢。
皇后还在拍哄着孩子，现场一片混乱。
“来人呐，丽妃娘娘落水了，快来人救命呀！”
一阵阵的人声呼喊，素意也跟着到处呼救，四面八方逐渐涌来了许多太监婢女。
皇后像是一个没事人儿一样，窝藏在人群中，看着池塘里的水面，浮出的涟漪，一圈圈的渐渐没了，“嘻嘻嘻”不断地笑着。
众人诧异地看着如此情状的皇后。
视线中少不得江胤之瞪去的一眼。丽妃刚刚从火场里逃出一劫，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次变成了水劫。
原本赶来的众奴才们不明白情况，但见皇上对皇后万分愤怒的眼神，也猜出了七八分。
皇后看到江胤之能吃了人的视线，害怕地抱住小皇子往人群之后缩了缩。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都想帮助那个坏女人抢本宫的孩儿，本宫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不会让坏人逍遥自在。那个坏女人已经得到惩罚了，得到惩罚了……”
皇后口中念念有词，素意见到她的情状骇得不轻，不由得担心起来。
第二次抢过去要抱回小皇子，素意试图安抚皇后：“娘娘，小皇子殿下就先交给奴婢吧。”
“不给，不给！你们这些坏人，都是帮着那个贱女人来抢本宫的孩子的！”感觉到她的用意不善，皇后一把挥开素意，小皇子在她怀里一直哭闹，她掐住他的口鼻不让他叫出声音。
皇后疯了似的道：“你不是哑巴吗，你不是不会发出声音吗？你不要哭呀，你为什么要哭呀，你在母后的怀里不高兴吗？”
孩子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从她捂住他口鼻的指间溜出了一连串呜咽的声音。
素意急道：“皇后娘娘，您且清醒一些，皇子殿下都被您吓着了。”
皇后道：“我没疯！本宫没疯！”
“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疯了？”皇后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眼神有如恶鬼一般凶狠。素意不敢正对上这样一道剜人心的眼刀子，向后猛退了一步。趁此期间，皇后出手狠狠地推开素意，在人群的围剿下还是突破了重围，端抱着小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西边的方向跑走了。
素意顾不得那许多，一面喊着“娘娘”，一面跑，也追着皇后娘娘的身影跟了过去。
一直跟在皇后身边的公公急了：“皇上，皇后娘娘她？她怎么会突然失心疯？”
看她的情状，离失心疯的病症八·九不离十了。
“让她滚，滚得越远越好。”
从来没有人见皇上动怒成这样，大家都不敢出声了。
答案显然易见。在皇后与丽妃同时出事之时，感情的天枰令江胤之倾向选择丽妃。
想了想，还有个孩子在皇后手里，江胤之遂召来一些人马，道：“你们去把皇后带回来，确保他们母子二人平安。”
众人应诺，一边告退，朝着皇后消失的方向出发了。
余下的人知道，皇后就算跑，脚程也很快会被追上。皇宫再大，不如宫外的世界大，皇后能跑得到哪去？
倒是丽妃娘娘，怕是真的会凶多吉少了。
逃得了上次，逃不了这次。
众人不免惋惜。也有打算劝解皇上放弃的。
被皇后耽误了一些时候，江胤之怒火烧心，面上的神情越发的寒了，几乎能在脸上凝结出一道冰霜。谁人和他说丽妃已经救不活了，他都不会去听。
江胤之拧紧了眉头，两眼望向池塘，池水深深，两边呈淡绿色铺展，中间黑洞洞的，日光照进去，也只能看见中心一圈似是能够连接到地府一般的黑洞。
江胤之心中攀上了丝丝寒意，但是救人心切更胜一筹，他瞅准了沈妙行掉落的范围，正准备纵身跃入塘里，被赶来的喜子公公拦下了。
江胤之道：“你又想说什么？”
喜子公公道：“皇上，前几日大火，奴才没将您拦住，是奴才的过失。可是今日，奴才说什么都要将您拦下来。”
喜子公公抓住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去了。
丽妃已经落入水中有了一小会儿，已被皇后耽误了最佳搭救的时候，喜子公公认为，皇上一去只会徒劳无功，何必再冒生命危险？
瞧了一眼池塘，喜子公公有点心惊，提道：“皇上请三思，奴才会派通水性的人下去救丽妃娘娘。但是皇上万万不能再亲自以身试险了。”
他看了一眼江胤之左肩的伤，特意强调：“皇上您的烧伤还未复原，不能沾水，否则会留下后患呐。”
江胤之小觑他一眼，道：“有这个功夫说话，人早已救上来了。”
喜子公公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可是救上来又如何？落水落了好一会儿，都是尸体了。早救一步，晚救一步，都是一样的。
喜子公公不愿意撒手，扯住江胤之的胳膊不让他下去做蠢事。况且居然是这个水塘。
江胤之环视了一下周遭：“通水性？这里站着的人，哪一个通水性？”
无人能答。因为的确，在场的各位里除了皇上，没有一个通晓水性的。派人搭救丽妃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等找过来人，就是用来打捞尸体的了。
“皇上，皇上，使不得，使不得呀！”
喜子公公拦不住他，反被江胤之一脚踹到了边上，喜子公公一屁股滚到地上，脚边尘土骨碌碌被他揣进几波落入池塘里，他的腿挨着池边那么近，回想起丽妃落水以后除了浮起几圈涟漪以外，再也没有浮出水面过，他险些就要下去作伴了，如临在悬崖边之上，喜子公公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江胤之发威道：“朕说过，朕决定的事情，谁都别想拦着朕。”
他看了一眼喜子公公：“再拦着朕，朕就不是把你踹到地上，而是把你踹到池塘里去了！”
喜子公公腿软，没绷住，尿了一腿裤子。
准备入水前，江胤之身体里的丝丝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沈妙行掉的真可谓是一个好地方，池塘深三米，水色墨青，两边竖有假山怪石。池中以前养了几尾锦鲤，那些锦鲤各个身躯肥大，鱼尾有力。三月时分含着从桃花轩处幽幽飘落而来、浮在水面的桃花花瓣，一尾尾锦鲤会吸·允着、叼啄着花瓣，围着其团团乱转，场面热闹且壮观。
但是就在五年前，有个答应突然投身池中，尸体再也没有浮出来过。
江胤之命人打捞过，连续三天三夜，居然一无所获。
池塘本身有十米之宽，然是一片死水，那名答应的尸体显然不会随流水流走，竟然打捞不到尸体，实在蹊跷。
再等七日，尸体也没有膨胀腐烂浮出水面的痕迹。
宫中有言，这名答应是遭人迫害，死状惨烈，满含冤屈。尸身已腐，遍寻不到她的尸骨，但是魂魄久久不散，为了发泄自己的冤情，一定会在宫中再祸害他人。
也有传言说，这名答应的尸身已被锦鲤们食尽，所以打捞不到她的尸骨。
还有说这答应根本就没有死，以假死脱身，从后宫之中逃离皇宫，不知道在哪个民间角落过着快活日子呢。
但是不管是哪种说法，出事的那一年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太后娘娘，特请了大师来作法，意在驱除冤魂，还宫中一片安宁。
且不说是否有怪力乱神的存在，自那以后，的确生了几件怪事。
一是有一个婢女在经过该片池塘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人拉扯她的小腿，险些将她勾了进去；
二是晚上有公公巡视夜查的时候，看到了池塘边坐着一位看起来好生厉害的水鬼。满脸浮肿，体表已被啃得不无完整，还在掏着自己的肠子说着：“我的孩子，孩子……”
三是自那以后，池中锦鲤几乎在一夜之间消失，和那名答应一样，找不到尸体，十分荒诞。
自从三件怪事出来以后，鲜少有人在经过这里的时候靠近该片池子。
更加巧合的是，皇后手中抱着的小皇子，正是投池自杀的答应所出。
喜子公公哆哆嗦嗦地说：“一定是恶鬼索魂来了，想要丽妃娘娘下去陪一个伴儿。”
一传十，十传百。众人心有余悸，被喜子公公说的话兜头浇醒了。
“居然是厉鬼索魂？”
“那时候的大师没有施法除干净吗？”
“丽妃娘娘这次下去了，遇到这样凶狠的厉鬼，保不齐连尸骨也找不到……”
“都没有浮上来过，这水能有这么沉？”
“难怪皇后娘娘会突发失心疯，小皇子殿下又哭闹不止，是看见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吧。”
……
他们离得偏远，说的极其小声，但是江胤之乃是习武之人，听觉灵敏，那些奴才的声音于他耳中放大了数倍。
他淡眼扫向众人，轻抿薄唇，仅仅一张犹如寒芒的脸，叫多少人闭了嘴。
突然抽出腰间一物，竟是藏匿在腰间的一把软剑。
众人惊呆，不曾耳闻皇上在宫内也有佩剑傍身，而且那把剑十分之柔软，紧紧与衣物贴服，在玉带之内，隐匿无形，几乎能混淆视线，叫人分辨不出。
江胤之一剑刺穿小喜子的肩头，他吃痛，咬破了舌头。
江胤之道：“妖言惑众。该罚。”
众人纷纷胆寒，都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江胤之道：“你们刚刚不是很能说会道吗？在朕的面前？”
无人敢应。
江胤之冷然道：“宫中倘若再有人乱传些子虚乌有的事，无论是池塘的鬼魅之说，还是丽妃之事，叫朕知道了，就不是一剑能解决的事。”
软剑化硬，尚扎在喜子公公的肩头。他扶着剑柄，颤巍巍地起身。池塘二度溅起一人多高的水柱，江胤之已经跳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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