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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天堂折翼


  徐行快步走向消防通道,那其中包括至少四百级台阶和五百米的走道,一个正常人需要十分钟用来跑完这段路。

  徐行站了起来,他全身发酸,大腿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痛,他咬着牙,开始发力向着地面走口处狂奔,一分半钟后,徐行跑进地下第二层和第一层间的防火走道,就在此时,上面有三个面相凶恶的家伙也在奋力地向上跑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们霍地转过身来,满脸的汗水,惊恐地看着飞快向上跑来的徐行。

  “妈的,这家伙抢的是哪家,怎么那大的包?”其中一个人怪声叫道。

  徐行已经快到了眼前。

  “站住,别过来,我有刀!”一个耳鼻上穿着银环的人掏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武装着自己,他牢牢占据着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行向他跑来,脸上横肉一凝,现出一丝杀气,他的刀子已经向后缩去,为着下一步的发力做好了准备,只等徐行奔到眼前,就将迎上这五寸长的锋利刀刃,......

  徐行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顺手一巴掌把他打得飞了起来,粗壮的身体被这轻轻一挥中的巨大力量带到半空中,翻滚了几圈后重重地砸在墙上又滚落在地上,墙上一滩血污,伴随着几声脆响,地上散落了好几块崭新的瑞士名牌手表,他的两个同伴瘫靠在墙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松开的手里居然捏着两对卡迪亚坦克恋情侣表,看来应该是这三个家伙乘火打劫了地下商场的哪家名表商场。

  半分钟后,徐行已经来到了地面的人群中,到处都是人,每个人都满面汗水,眼带惊惧,他们紧紧闭着嘴,快步沿着墙上的黄色箭头向前走去,……没有人关心徐行手中的那个大包,当然更不会有人来问了。

  出口就在前方,不到三十米,看到前面的出口,大家开始加快了脚步,门虽然不大,但人流还是比较有序,至少大家是排着队向外走,没有什么领导要求别人给自己让位。

  人们纷纷挤出大门,开始加快步子向外逃去,而这时的楼上开始不断掉下活生生的人体,有的就这么砸在人群之中,溅起一片血花和大声的惨叫,......

  “闭上眼睛!不要抬头!”不停有人大声叫道,消防员和警察不停地扶着被重物砸伤的人向外走。

  虽然已经在那十年之中对生命与死亡有了不少的认识,徐行还是被眼前的惨状震撼得迈不开脚步,想起今天自己动手杀的那些人,他的心中长叹不已:“斯皮尔斯,你死得真是时候!这么多人为你陪葬!还有这么壮观的葬礼!”

  纽约今天的警笛声显得分外的刺耳,哭声、喊声、脚步声混杂着嘶哑叫声,喧嚣一片,整个城市仿佛已经被可怕的声音完全淹没,这样的惊惧让人从骨头底下都在发抖,灵魂也仿佛被那剧烈的撞击震颤得永生无法平息。

  路边到处是受了伤无法走动的人,他们的身上还流着鲜血,不停地惨叫着**着,用尽全身力气来呼救,他们把手伸向匆匆路过的人,想要得到帮助逃离死亡,不同于平日,那时在纽约街头,人们见到持刀行劫时最大的义举也不过是帮着拨打报警电话;而今天,在面对这可怕灾难的时候,在每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被巨大的钢筋水泥压成碎肉之时,纽约的人们异于以往地对他人慷慨地伸出援手,他们相互掺扶着,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曼哈顿下城。

  在经过一辆救护车时,徐行把手中的伊玲递了进去,他可没有义务把这个女贼带得更远。

  “这是什么?”一个男医生接着那个大包问道。

  “人!”徐行简单地回答,转身离开。

  “只希望她对看到的事能够守口如瓶,但不管怎么样,上面那些人的命运看来是注定的,也许这个任务是毫无必要。”徐行看了看胸口的那只笔形枪,又摸了摸腿上的伤口,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要扔下我!”包里传来伊玲微弱的声音,医生吓了一跳,连忙把裹着的毯子解开。

  伊玲努力睁开眼,也许是她的身体太好,又或者是徐行下手太轻,当然也可能是这一路狂暴的旅程让她提前醒了过来,入眼是一个白色的身影。

  “你怎么样?”医生关切地问道。

  “我这是在哪里?”伊玲用力摇摇头,想让自己更加清醒。

  “这里是救护车,大楼出事了,你被一个男人带到这里!”医生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大楼?”伊玲抬起头,望向还在冒着浓浓黑烟的双塔,“我居然已经出来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我要离开这里!”

  “你确定你没有事?”医生问道。

  “没事!”伊玲迅速挤入向外奔散的人流,消失在纷乱之中。

  ........

  前面已经是纽约银行了,徐行停了下来,回望身后的天空,那里已经乌云满天烟尘滚滚了,银行大楼里的人早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透过玻璃窗,徐行看到在大厅的前台,一个有些微胖的青年男子正在前台端着电话大声地用中国话用力喊着,好像在和他的妈妈说要去救人的话,接着他又拨了个电话,这一回大概给是他的女友,也是同样的话。然后他就放下电话冲了出来,从徐行身边擦过,逆着人流向世贸的方向跑去。

  徐行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白衬衫的衣角,沉声说道:“别过去,那楼很快会塌的!”徐行已经看到了危像,南楼被撞的是中段,它应该比先被撞的北楼更快倒下。

  那男人摇摇头,挣开徐行的手,接着向前跑去。

  徐行看着他的背影,低下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抬起头,望向那栋大楼,就在这一刻,他居然看到那没有被飞机正面撞击的侧墙外红光一闪,巨大的破口处挂着几个人,那是几个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出楼的人体,他们中已经有两个正好松开手,开始自由下落,只是这样的下落结局注定是死亡,因为看着他们在半空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曲,被强大的气流吹向外墙又弹向半空,最后飞快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声响和一片可怕的尖叫,......

  只有一个人例外,一个人例外!

  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单手拉着一根已经扭曲变形的钢条,整个身子都已经悬在了两百四十五米的空中,金色的长发束成一条长辫盘在颈上。她的另一只手正用力拉着一个红发女人,而那红发女人居然也抱着一个同样是红色头发的孩子。

  是安琪!

  徐行的心突然抽紧了,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中国人向前跑去,眼睛一刻不离那空中的三个人。

  红发女人单手抱着小孩子,另一只手被安琪紧紧抓在手里,三个人连成一串,就在半空中荡着,只有安琪的手还拉着那根钢条,在她的上方,那个巨大的空洞里,飞机爆炸时的火焰还在不停地燃烧着,随时会有第二次的爆炸。

  安琪突然荡了一下,身体向内倾去,她的手也在这一刻松开,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沿着外墙落下,在半空之中她就已经把两人单手圈在怀里,双脚飞快地踩着边框向着地面跃下,便如踩着台阶一般飞快,每一次的用力正好让三人轻轻弹起消去两百公斤重的物体下降一点五米时所转化成的动能,同时只是稍稍让身体离开外墙并不至于远远离开,......

  “精确!”徐行在心中感叹着,他几乎要站到墙下击掌相迎这三个从天而降的女人。第二次爆炸突然发生了,位于七十八楼和七十九楼的一大片外墙被整个掀了起来,然后大片燃烧着的钢铁和灼热的泥灰沿着外墙滚落下来。

  而这个时候,安琪还在三十层的位置,要算时间,那是怎么都来不及躲去这片泥灰。徐行咬紧了牙,对正在半空中的那三人,他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正是他为什么要否定这沿着外墙下落的方案的原因之一。

  安琪头似乎抬了一下,她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只是加紧了下落的频率,由每框必踩改为每三个框才轻踏一下,在这同时,她还尽力向着侧面弹去,但就是这样也还是来不及,泥灰扑天盖地地向着地面洒来,挡去了所有人的天空,也挡住了徐行的视线,......

  安琪不见了!

  徐行闪过那四处弹跳的火热钢条和犹如火山灰般的泥尘,向着那三人可能落下的地方望去,突然,又是一大片的火花就这样向徐行的右方砸了下去,十几个人就这样被盖住了,徐行突然听到一连串的惨叫,透过火光与浓烟,他看到在那片火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直接送上了天堂或是地狱,还有三个人被一块极大的钢架压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只露出一头金发和两个红发的脑袋。

  是她!

  那个金发的女人正是和徐行有着两面之缘的安琪,她正咬牙用手撑起那巨大而沉重的钢架,雪白的额上满是汗珠,脸上满是泥灰,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突然她的头抬了起来,正正盯着徐行,那双湛蓝色眼睛已经变成了灰蓝色,原本美丽的眼神现在有的只是绝望!

  “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你不要想着去救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救你!”这是校长的教诲。

  “去你妈的!”

  徐行又骂了一句粗话,他向火里冲了过去,用力掀开那段足有两吨重的水泥加钢块,赫然发现安琪一直用手撑起一块小小的空间,而护在她身下的那个红发女人的小腹高高挺起,那个红发的小女孩子紧紧盯着安琪,她们的眼里满是泪水。

  “我没事,你救她们!”安琪轻声地说道,她的语气平淡得相当奇怪,她的嘴角有一丝血迹,盯着徐行的目光也是相当平静。

  徐行盯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脱下衣服包着两个红色的头,抱着两人迅速冲出了火堆,一直冲过街区的拐角,把她们放在一辆警车边上,匆匆地对一个警察说道:“照顾这两个伤员,一个孕妇!”

  “你是哪一层下来的?”在路口,一个白发高个男人拉着每一个人的手问道。

  “45层!”

  “47层!”

  “23层!”

  “78层!”

  “36层!”

  ……每听到一个答案,他的脸上的失望就增加一分,他突然大声对着人群叫道:“有没有人从一百层上下来的?”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都在摇头,然后快步地走过这个路口。徐行看了看这个男子,他不想对他说自己是从一百层上面下来的,虽然这是个事实,但对这个男子毫无意义,因为他显然是想知道他所关心的某个人或是某一群人有没有生存的希望。

  “没有任何希望!”徐行心里很清楚,但让男人保持一丝希望并不比直接告诉他答案更加残忍。

  还有,他要去看看安琪,那个有着和他一样力量的女人,是不是还活着!

  街角,那个从纽约银行来的青年男人表情镇静,正蹲在地上,为一个位亚裔妇女做紧急救护,那个女人的头被砸破了,妇女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大块的血污。血污已经染在了青年男子的白衬衫上,卡其裤上也满是灰土,胶皮手套上也都是血污。福克斯电视台的记者们站在各个位置,拿着摄像机和话筒四处拍着现场的惨况,他们还不停地对着话筒说着话。当时曾喆正蹲在一身边实施救护。面对躺在地上的伤员。

  徐行咬着牙冲回那个火区,这时的场面更加混乱了,所有的人都往外冲,天上不停落下重物和碎玻璃,他几乎无法向前走去,好不容易挤到了那个火区,却已经看不到那灿烂的金发,只有更大的钢架堆在上面。

  徐行呆呆地看着那片灰色,心中有一丝凉意,但他并没有拉着别人的手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女人从那里出来,那毫无意义!

  安琪那灰蓝色眼睛仿佛一直在看着徐行,美丽而绝望的眼神也总在徐行的眼前闪现,但他的耳边却总是响起校长那冰冷无情的话语:“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你不要想着去救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救你!”

  但徐行终是冲了过去,而安琪却并没有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事,你救她们!”

  这是安琪亲口说的话,……是她不愿意被徐行救,还是她自己可以走出去?

  徐行没有答案。

  ........

  “危险!大楼快要塌了!快离开那里!……”远远地一个声音对着这边狂吼道。

  徐行抬起头,大楼的上部化成一片灰土,夹着沉重的钢架向他扑了下来,就在他要被这片灰泥埋入其中时,逃生的本能又回到了他的躯体,在三秒钟内徐行只来得及在人群中向后退出了十七米,躲开了那向他直击而来的巨大钢架,而在徐行身边的那四十多个人都倒在了钢筋水泥之下,溅起了漫天的血花,而他只是被扑了满头满脸的粉尘。

  没有时间为那些失去生命的人哀伤了,徐行在四处弹落的巨大重物间闪转腾挪,直到远远地站在了一个安全的街角。

  回头望去,大楼的上部已经深深地陷落在下半部之中,而下半部也开始向外向内同时分崩离析,几秒钟后,这里将成为一片死亡之谷!

  ........

  倒下的是南塔,它是九点零三分被撞的,现在是十点零五分,只有一小时零二分,它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它只坚持了这么短的时间完全是因为它被撞的位置在大楼的中部,虽然也许被损坏的部分并不比北塔更加严重,但它上半部分的巨大重力让它的余生远远比北塔短暂。

  “安琪!希望你能活下来!”徐行轻轻在心中祈祷,虽然他知道这个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摇摇头,徐行按下心中的激动,悄悄地离开了,没走出多远,身后的大厦便像水银泻地一般完全塌了下来,边上的玛里奥特饭店也在这样的剧震中摇摇欲坠。

  想到放在酒店里的那些随身物品,特别是那枚美丽而珍贵的鹦鹉螺,徐行长长叹了口气。

  都是身外之物,徐行安慰着自己,一面沿着街跑了出去,和他在一起跑的还有许多人,大家满身是灰,只露出两只眼睛,为自己的生命奔跑,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成了只是想要逃避灾难的人,单纯的人,没有种族,没有背景,没有身份。

  四个街区之外的一个食品店,这儿看起来已经相当安全了,有一些人站在那里喘着气休息,有的紧急救生员正在为伤员洗眼睛,门里还有一些幼儿园的老师,他们怀里抱着两个婴儿,还时不时招呼身边一两个大点儿的孩子,让他们不要走开。

  “嗨!知道七号楼在哪儿么?我们已经转了很长时间了!”一个老师拉着徐行问道。

  “七号楼是在那个方向,但你最好不要过去!”徐行看了看这群孩子,“你们就这么带着孩子跑?”

  “我们先向东,后又往北,带着十个孩子跑了快三英里了,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看到到处都是逃命的人!”一个女老师无奈地说道。看来在逃命的途中,这些老师和孩子因为惊慌恐惧,早失去了方向。

  “是啊!他们必须自己跟着我们跑,因为我们要抱不会走路的孩子,所以就不能抱他们了,”另一个女老师说道。

  “老师对我们说,你已经是勇敢的大孩子,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前跑吧。”一个孩子拉着老师的衣角说道,另一个孩子也笑着点头,可怜的孩子们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们周围已经发生了非常恐怖的事,还兴高彩烈地一路说笑,以为老师和他们玩一种新游戏,也许自他们出生以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呢。

  “你想去七号楼,那太危险了,”徐行看了看这些人,摇了摇头,看到食品店门口停的购物车,“用手推车推着孩子吧!”

  “是啊,推着车跑可省事多了!”大家恍然大悟,然后众人纷纷把孩子装上车子,有人用湿毛巾擦去孩子们头上脸上的灰尘,有人拿水给孩子们喝,开始有一些男士帮忙推车。

  “这些孩子的父母几乎都在世贸中心上班,”女老师低声地对一个男人说道,“其中,好几个就在双塔楼里,……”

  “……”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下,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孩子们的头上,挡住落下来的碎石粉。

  十多分钟后,在一个街角,徐行和这群保姆们分了手,独自拐向另一侧的街头。这里的路面上开始有了车子,徐行招手想拦一部车,结果没有一辆车有空,每辆车都带着人急急地逃离这个地方。

  徐行苦笑连连,前面就有一家酒店,但天知道这个地区明天会不会有原子弹爆炸呢!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突然在远离徐行的车道上一口气跨了两个车道停在了他的面前,徐行叹了口气,他一看到那急转弯的招牌动作就知道是汤姆了。

  拉开车门,后座上已经有了一个人了,他先是惊恐万分地看着汤姆明显地违反交通规则,接着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浑身尘土的黑衣人坐了进来。

  “这是我叫的车!”男人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

  “走吧!”徐行轻轻说了两字,根本不理后座男人的抗议,汤姆脚下狠狠一踩油门,车子飞也似地跳了出去,挤入了车流之中。

  车子缓慢地向着北开去,徐行一面看着窗外惶恐的人群,一面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有节奏地收缩着自己的腿部肌肉,不一会儿,他已经感觉到那颗子弹已经缓慢地向着创口处退了出来,一分钟之后,它已经到达了入口处,徐行解开裹着伤口的布条,左手轻轻一捏,一颗色泽发暗的银制子弹已经落在他的手上。

  “你受伤了?”汤姆好奇地问道,他原本应该表现出惊奇或是恐惧,但他只是好奇,而徐行对他的好奇一点都不惊奇。

  “没事!”徐行看着手中的子弹,本想随手把它扔到路边的垃圾箱中,但转念一想,又把它放回到自己的口袋里,重新裹上伤布。

  后座的男人面无人色地看着这一幕,他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

  水泥块!”汤姆随口回答。

  “看起来像个子弹!”那个男人说道。

  “子弹?”汤姆冷笑着说道,“你看过用手把子弹从伤口里取出来的么?”

  后面的男人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徐行微微笑了笑,又恢复了那副冷冷的表情。

  又是轰然巨响,徐行微微闭上双眼,仿佛看到那北塔也化成一堆废墟。

  百老汇大街上的车子很多,车速极慢,回头望去,整个下城完全被烟尘所覆盖,一辆银色的奔驰敞篷跑车停在路边,车里的男人满头是汗地打着火,可是就是打不着。

  车上的收音机正在大声地播放着新闻,“两架被劫持的美国波音客机撞上纽约世界中心一号和二号楼,导致两幢楼先后倒塌,成千的人死亡。”

  “天哪!太可怕了!”后座的男人双手抚住了脸。徐行转过头看着身后已经消失了双子大楼的纽约天空,想着那个消失在水泥灰烬中的安琪,他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人力有时而穷,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时也只得随着命运的摆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汤姆拍着方向盘问道。

  “一架飞机撞上一号楼94层,另一架撞上二号楼的78层,二号楼先塌,一号楼刚才刚塌的!”徐行简单地说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

  后座的男人抚着脸,大声地抽泣着。

  ........

  警察已经布满每一个街角,随着第二栋楼的倒塌,纽约也变成了真正的战场,街上的警车和救护车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声响,本来就不是很安静的城市变得更动荡不安了。

  所有通向下城的道路已经关闭了,人们在军队的保护下离开下城,无法自由进出,电话也由大量的需求而超载,曼哈顿岛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了。

  车子在一个中央公园边上的街口停了下来,几步外,几位教会人员站在一个小教堂外面,招呼着过往的行人进去祈祷。

  一个杂货店里高高挂着一台电视,许多人正围在店口看着。

  许多车也停在这儿,车里的乘客和司机都把头伸出来看着电视上的画面。

  女主播穿着件浅粉色衬衫,领口开在颈项,露出了深深的胸沟,金色的头发在耳朵上方扭结在一起,像刚爆开的一团火焰,她盯着新闻报道机,嘴唇不停抖着,紧张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但还是把整段新闻读完了:“今天上午,两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美国民航客机分别在8时45分和9时撞击纽约曼哈顿的世界贸易中心,引起爆炸和熊熊大火。两幢110层的大楼顿时像两个大烟囱,浓烟滚滚。这是纽约迄今为止最严重的恐怖主义爆炸事件。”

  店主又换了一个电视台,另一个头发光溜衣饰整洁的男主播面色沉重地说道:“根据纽约电视台的进一步报道,联合航空公司和美洲航空公司这两架班机被恐怖主义分子劫持,用作自杀炸弹。这样,飞机上的人自然在劫难逃。所幸爆炸发生时世贸中心的一些公司还没有上班,楼里的人没有平时多。但考虑到在世贸中心上班的人多达4。5万多人,而且这次爆炸的强烈程度大大超过1993年的大爆炸,即使只有一部分人在大楼里上班,伤亡仍然巨大。”

  镜头突然切换到一段现场录像:一个记者正在与撤出的行人谈话时,突然又听到一声巨响,只见世贸中心的另一幢楼也轰然坍塌。这两座纽约的标志性建筑和象征就这样消失了。从爆炸现场逃生的居民描述了爆炸和大楼坍塌的恐怖情景:就像火山喷发,飞落的大楼碎片散射到好几个街区以外,人们惊叫着四处乱跑,但在滚滚浓烟和纷飞的碎片中根本跑不出去。

  徐行终于知道了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脑海中回忆起当时的场面:天色昏暗,人山人海,烈火雄雄,尘烟弥漫,百米高楼轰然倒下、逃跑、死亡、流血,惨叫声、**、警笛声、脚步声混杂,喧嚣一片。

  还有那五个奇怪的男人,他们在拍什么?

  徐行皱起眉头。

  突然一个便装男人冲到主播台递给主持人一张纸,两人都是眉头紧锁面色严峻,男主持看了一眼这张纸后面色开始发白,然后开始语调如前的读了起来:“纽约世贸大厦被撞毁后约半小时,就在人们惊魂未定之际,首都华盛顿中心离白宫不远的地方发生大火,白宫人员开始疏散。紧接着,一架飞机撞到国防部所在地五角大楼,引发大火,楼内人员被迫紧急撤离。据悉,五角大楼又发生第二次爆炸,楼体一角倒塌。紧接着,有消息说国会山发生爆炸并起火,浓浓的黑烟从很远处就可以看到。”

  所有的人都在胸口划着十字,面色凝重而阴沉,他们紧紧盯着电视屏幕,希望能够听到一些好的消息,或是有个什么人出来说两句话安慰一下他们已经脆弱得如灯泡一般的心灵。

  店主又换了个台,这个频道上的主持人面带戚容地说道:“今天,整个华盛顿也陷入恐怖之中。美国国务院门口发生了汽车炸弹爆炸事件。国会、白宫、国务院和财政部等美国政府要地已全面封锁,以防不测。白宫所有工作人员已全部撤离,这座象征美国最高权力的建筑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城。美国联邦调查局已经表示这一连串事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恐怖暴行。”

  他又换了一张纸念道:“另外,还有一架联航从新泽西州纽瓦克机场飞往旧金山的民航飞机被劫持,并在匹茨堡附近坠毁。这样在今天的大规模恐怖主义劫机爆炸中,共有4架美民用飞机被劫持和撞毁。到记者下午1时发稿时为止,只有美洲航空公司宣布它被劫持的两架飞机中共有156名乘客和机组人员。联航还没有宣布它被劫持的两架飞机中共有多少乘员。至于在世贸中心伤亡的人员更是无法统计。”

  “我要下车!”后座的男人突然叫道,他掏出张钞票丢到前座,推开门跌跌撞撞地扑向一个神职人员,那个神职人员扶着他走进了教堂。

  小小的教堂一目了然,里面挤满了人,这里即使在重大的节日也难得见到这么多人。里面的桌上摆着一些食物和饮料,还有几部电话,好些人在排着队等着用它联系家人,有几位妇女在里面拉着神父的手放声大哭,一位中年男子一语不发地跪在神坛前面,自言自语道:“美国的仇早晚会报的。”

  头顶上,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了。一辆辆警车正朝南面驶去,它们带着刺耳的警笛和眩目的车顶灯,穿梭在车流之中。

  远处,警笛正在哀号,又是一辆带了云梯的消防车呼啸而过,盛夏才过,原本尚热的天气无缘无故地让人感觉寒风刺骨,冷透心坎,众多无家可归的人群沿着每一条大街游荡,就像被纽约湾里吹来的海风横扫的枯叶一般凄凉惨淡。

  汤姆冷冷地看着前方,说道:“世界的末日到了!”徐行漠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扑倒在牧师面前痛哭失声,寻找着精神安慰的男人。

  “你要去哪儿?”汤姆问道。

  “我住在马里奥特,现在那里已经没有酒店了!”徐行淡淡地说道,他又叹了口气,在他出门前,他将几乎所有的钱、证件和所有其它的东西包括那枚漂亮的鹦鹉螺统统放进了酒店的保险箱,“所以我现在也没有钱付给你!”

  “你要是愿意,可以到我那住上几天!”汤姆建议,顿了一下,他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住在哈莱姆区。”哈莱姆位于曼哈顿北区,夹在东西梅迪逊大道与第七大道、南北第一三O街和第一四五街之间,离中央公园极近。

  徐行转过头看了汤姆一眼,点点头,说道:“谢谢!”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这让汤姆禁不住怀疑徐行是不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徐行知道为什么汤姆有些不好意思,尽管美国有摩天的大厦、讲究的小楼,但决非人人都享有良好的居住条件,穷人住房面积十分狭窄,有的小屋只有十几平方米,却由两个家庭共**住。到了夜晚,有的人只好睡到汽车里,有的人则到亲戚家去借宿。更有一些人连遮蔽风雨的栖身之所也没有,不得不踯躅街头,与警察捉迷藏,在公园或车站的长椅上打发漫漫长夜。在寒风刺骨的冬天,有些穷人百般无奈,竟至故意犯法,以期在监狱中享受一点“温暖”。随着城市的建设和美国法律的约束,许多大城市都形成了贫民居住集中的贫民区,那里住着被主流社会所遗忘和边缘化的穷人,而哈莱姆就是有名的黑人贫民住宅区。

  “我住在哈莱姆,你要是愿意,可以到我那住上几天!”汤姆又慢慢地说了一遍,这一次他把字音咬得很准。

  徐行笑了笑,又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知道哈莱姆区,谢谢,去吧!”

  汤姆笑了起来,车子继续向前开去。

  手机响了,徐行知道一定是老方打来的,这个时候能打得通的手机都不是一般货色。

  “你还活着?”老方松了口气,他用的是法语。

  “差点被埋在里面。”徐行用的是西班牙语回答。

  “那好,你自己先找地方安顿吧!美国全国一级战备,谁都走不了!”老方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你怎么样?”徐行难得这样关心一下自己的联络人。

  “我在纽瓦克差点上了那班飞机,不过我看到那几个家伙不对劲,就没有上去,躲过一劫!不说了,这里人太多了!”老方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车子在中央公园边上停下,汤姆匆匆说了一声等一下,自己推门下了车,钻进了路边的树林里,不一会儿,他又钻回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束鲜花。一看就是新采下来的,其中有两支红色的玫瑰,娇嫩的花瓣还没有完全展开,但已经散发着阵阵芳香。

  “威廉姆斯夫人喜欢家里每天都有鲜花!”汤姆得意地笑着说,徐行也笑了笑,只是心中还有些淡淡的悲伤,他的眼前还浮动着那个安琪的平静面容,那双蓝色的眼睛仿佛可以看到他的心里,好像有好多话还来不及说。

  过了中央公园,车子来到了哈莱姆区。哈莱姆并不是其他城市中一般意义上的贫民窟,这里也是一块黄金地段,马路宽而阔,路边上满是商铺,殡仪馆、房地产中介公司、洗衣店,……在这些合法的以外还有五花八门的非法经营,如地下彩券、**、贩毒,......

  而在这黄金地段之后的居民区,看起来就真有点贫民窟的味道了。这里的房子多为排式建筑群,住宅拥挤年久失修,垃圾满地目不忍睹,看起来实在很脏,墙上粘着斑斑点点蓝色的口香糖,糖果纸,莴笋条从巨无霸的塑料托盘上滴滴嗒嗒地落下来,用过的**,棕色的香蕉皮,百事可乐易拉罐。一个流浪汉从街边的缝隙里找出个揉皱的爆米花袋子,在里面翻来翻去找剩下的颗粒。

  徐行静静地打量着窗外的残破楼房。边上也有几辆旅游车开过,车窗里许多照相机的镜头都冲着楼房一个劲地猛拍,看来哈莱姆区是游客们拍照的好去处。

  “是不是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是这样?”汤姆问道,其实许多第一次到这儿的人都会奇怪为什么这儿离中央公园这么近却变成了贫民居住的地方,而中央公园的其它方向都是新老权贵们的豪宅。

  “为什么?”徐行随口问道,其实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汤姆此时的罗嗦却有助于排解两人心中的烦闷。

  “一百年前,纽约市政府宣布要沿勒诺克斯大道修建一条地铁,贯通曼哈顿南区与哈莱姆住宅区。正像许多后来的许多城市一样,地铁规划掀起了一阵造楼热,吸引了大笔的游资进入。不料地铁线刚完成,美国的经济衰退就开始了,此时的形势急转直下,开发商发现造楼太多太快,房产市场炒得太热太高,于是哈莱姆很快变成了豪华的幽灵城。”汤姆滔滔不绝地说着“古老”的传说。

  “为了楼盘迅速脱手,他们开始放下架子,直接向黑人推销。黑人因种族歧视到处遭到排挤,现在在哈莱姆可住进富丽堂皇的住宅,即使房价偏高也愿意接受。”汤姆开始语带讽刺,但也有些淡淡的哀伤。

  “黑人多了,白人就开始迁出,然后几十年下来,房子开始老旧,变穷的黑人又把他们宽敞的公寓分隔成几个单元,转租给新来的黑人,原先美轮美奂的豪宅变成人口嘈杂的大杂院。美国的法律上又规定了不许主动赶走租户,结果就这样在高楼林立的花花世界里出现这样的一个垃圾成堆的黑人聚居地。”

  “这就是美国,地狱和天堂就离得这么近!”这是汤姆的最后解释,徐行看了一眼汤姆,感觉这个黑人的心里有着太多的不平。

  “不管怎么样,我得感谢那些地产商,”汤姆突然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我妈妈告诉我要不是这里,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因为我们付不起住在城里的房租!而且没有人愿意把房子租给有六个孩子的家庭。”

  “你们家有六个孩子?”徐行问道。

  “是的!你听过那个笑话么?”汤姆问道。

  “是什么?”徐行问道。

  “一对夫妇想找房子,但因带着六个小孩,所以到处吃闭门羹。最后他们想出一个办法,把孩子留在墓地。两人单独去找房子。一家公寓的经纪人间他们有没有孩子,他们据实回答说孩子都在墓地。直到房子租定,经纪人才发现他们原来有半打孩子,于是怒气冲冲地责问他们为什么不说实话,这对夫妇理直气壮地答道:我们告诉你孩子在墓地并没有错呀,只不过他们现在又回来了。”

  徐行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对夫妇姓威廉姆斯。”汤姆得意地笑着说。

  “汤姆.威廉姆斯?”徐行慢慢说了一个名字。

  “就是我的名字!”汤姆放声大笑起来,“这个笑话你在我家会听到无数遍,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汤姆无心说出的笑话让徐行的嘴角也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

  “墓地中的孩子也可以回来,也许她并没有死,毕竟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她死去,……”

  远方的天空中,浓烟仍未散去,四处的景像依然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但徐行觉得现在的心情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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