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两界之间
当徐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房间里，坐在张沙发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人脸。
“醒了？”看到他睁开眼，那个男人问。
徐行仔细打量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看过那张脸，可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之所以会熟悉，是因为某些部位，他曾经见过的些部分，还有这个人的身形气质，一举一动，校长，那个总是藏在银色面具后的那个神秘人。
“我是谁？”男人盯着他的眼神，似乎要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些什么。
徐行没有回答，慢慢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不错，你还是你，我很满意。”男人随手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我还是我？”徐行反问，“那么……我……怎么在这？”
“这么说你都忘记了？”男人微偏着头，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的任务，失败了！？还是完成了？”徐行淡淡地问道，之前的麻烦他还记得，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为了某个大事件中的一环。
“一个意外，你能活下来也不容易了。”男人叹了口气。
徐行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那里的伤口已经不见了，已经过了多久？
“意外？”
“不是你知道的那个。”男子挥挥手，“说说你觉得不同的地方。”
“什么不同？”
“你知道我的意思！”
“时间！”
“除了时间呢？”
“我不应该知道的，却知道了，”徐行微敛着眼神，慢慢地说道，“我不认识的人，在我的记忆里，我却是一个过客！”
“过客……，谁不是过客！”男子微微一笑。
“九一年到九九年，我只离开过五次，每一次都是神秘地被弄晕送走，再被接回来，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时间，我只要有机会都会注意时间的流逝。”
“我记得没有给你们发手表！”男人慢悠悠地说。
“时间无处不在，只要我们想知道，星空、气候、鸟兽、植物生长，甚至我们自己，头发、指甲，都可以告诉我们时间在走！”
“不错不错，超出我想象！”
“那么你是想告诉我答案了么？”
“答案？”男子哈哈笑了起来，“答案要你自己找，但我可以给你提示！”
“这是梦？”徐行捏紧拳头，力量仍在，却感觉不到时间。
男子挥挥手：“我告诉你的提示就是，不必在意细节了，你不是真的看见我。这只是我们传给你的一段信息程序。”
“信息程序？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真人？”徐行伸手想抓住男子的手，却抓了一个空。
“不用做这么无意义的事，你并没有真正的醒过来，在正常世界的定义中。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你是改造人，我们在你的脑中植入了芯片，这种芯片不但可以提高你的反应速度，还可以让你接入到一个信息网络系统之中。”
“我是改造人？我们都是？”
徐行摸了摸头，突然想起那一阵阵令人难忘的痛，他们是从哪个位置开刀的，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感觉到伤口？
“我们利用你们的眼睛收集信息，这些信息会在你们睡觉的时候被传回系统贮存起来。”
那有什么用？徐行很想这么问，但他很快自己就有了答案，无非是为了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有收集情报。
“不只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这些资料远比你认为的有用得多，我们在收集文明的记忆，这是新文明的养料。”
“你的痛感是一个意外，这次事件毁掉了我们的一个重要基站，我们不得不重新连接每一个像你这样的终端，升级系统。由于过大的负载造成了你脑部的痛感强烈，这一次我们损失了好几个终端。”
“那么我是在脑子里和你对话？”徐行问道。
“是的，我们升级了系统，可以让你直接感知到这个。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这里还比较简陋，我们不想把太多数据传过来，你现在的状态还比较脆弱。”
徐行突然闭上眼，重新睁开，眼前的男人脸上多了个面具，这下自然多了。
“果然和别的不一样！”男人笑着说，“这样子面对你是不是更自然？”
徐行摇摇头，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接着问道：“那么接下来呢？我还是按着原来那样？做个杀人工具？校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行仿佛看到校长在笑，但事实上，仅通过面具上的两个眼孔里的那些微肌肉是很难知道人的表情。
但校长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冷很淡。
“你难不成还能跳槽么？你原本注定一辈子就是个杀人工具，走了一半的路还想着回头么？哪有这种好事！？不过，就算是工具也有好坏之分，正因为你属于价值比较高的，所以我们决定为你升级，这次升级的系统让你可以分享一些信息，既然你知道有很多同样的人把资料传上来，你当然也可以查阅到。”
价值比较高的工具么？这种话听起来应该得有点愤怒吧！可自己怎么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怎么查阅？像之前我莫名其妙看到的那样？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过客，不，我其实只是一个看客！我只有看和记录的权力！”
校长放声大笑，笑得徐行心里发毛。
“这只是一个权限问题，但你的权限不由你决定。你很聪明，但有时聪明人会做一些傻事，这些傻事会要了他们的命，”校长看着他，眼中毫无情绪波动的痕迹，“你能适应，自然会得到，不适应，就被淘汰，就像你曾经经历过的那样。”
适者生存么？果然是这样。
“不用试图去做什么，也不用做不自量力的事，那只会毁了你自己。我们已经有太多这样的例子，这不是恐吓，是真正的警告！”校长平静地说。
“还是这样么？”
“还能怎么样？”校长冷淡地反问，“如果我告诉你的一切你明天就无法记起，你又能做些什么？写下来？提醒自己？怎么写？你根本什么都做不到，除非我们要让你做！”
“那为什么你要和我说这个，因为这也是无意义的，反正就会忘记。”
“对你来说无意义的事，对我来说有意义，……一念起一念灭，无非如此！”
“无非如此么？”
“你的价值就在于你还有情感，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我已经告诉你许多，所以你应该也了解我们掌握着一切。不过一个人无论如何逃跑，也无法逃离自己，除非死去！”
“逃？我能逃向哪儿？”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大家的！”
“大家……黑杀么？”
“看来你还没聪明到让我意外的程度，”校长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又或者你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意外，那么究竟是哪一种呢？很期待呢！”
“对于我所想做的，我不愿只做一个看客！”
“看客和过客又有什么大区别呢？”校长望着白墙，“你可以把这个房间想成无限大，只要你不真地去撞墙，墙就离你无限远。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囚徒，每个人都是！你有选择的自由！”
“我只有看到墙停下的自由！”徐行自嘲式地说道，他看着这四面围墙的房间。
房间的光暗了下来，校长的身影也消失在黑暗之中，既然只是一段程序，那消失也就消失吧！
………
四周重新黑了下来，徐行在黑暗中睁着眼，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却可以想象。校长的话打破了他思维界限，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而是可以接入到网络的人，校长所说的网络当然不是那种拿着电脑上网这类。反而像是黑客帝国所描述的那种人机一体的思维网络。
“还以为是一部科幻片，原来是科普片。”徐行想起那部这两年风靡全球的系列电影，有些无力感，还有那个家伙，叫基诺的主演，看来他出现在自己生活的交集里也是有意义的。
徐行重新坐了下来，他要把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在这里，时间可能是问题，也可能根本不是问题。
既然所有的信息都将被上传到一个想象中的数据库里，那么显然这个网络可以了解到所有终端的思想，有了这么强悍的控制，又有什么人可以反抗呢？除了杀死自己，要不然只能乖乖听命。
只不过，有了这样的网络，那为什么还要像老方这样的联络员呢？一个指令过来，终端就开始执行，这远比什么多级指挥系统好用得多。
忘记问这个问题了，但就算是问，或许也得不到回答，或许答案就藏在话中。
文明的养料，新的文明，徐行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地球上不只是一种文明，从前有很多，现在有很多，以后也会有很多。通过像自己这样的人观察这个世界就能留下文明的资料？
还有权限，这是个问题，以徐行的了解，无论是什么样的组织，什么样的结构，权限都是最关键的一个要素。
考虑到可能有相当多的像自己这样的终端人存在，查阅这些人眼中的世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能力，他甚至可以了解到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发生过什么，还有他最关心的那些人现在都过得怎么样。
徐行想起曾经在岛上的那些小伙伴，他们也被这样植入了脑部芯片么？还有老方，还有那排在前面的那些杀手，或许还有其他人。
遍布世界的眼，这个想法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多少像自己这样的人穿行在这不同的世界之间呢？徐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如此自在的到处游走，除了老方之外也没有见到有更多联络人，因为它们不需要，或许只要轻轻按下按钮。
自己真是渺小得可笑啊！
………
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着一双眼，他们看着这个世界，记录着他们的生活，然后把这些存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真是直白得令人无奈，既不是让人在无尽地追求中寻找答案，也不是中奖似地告诉你是世上独特的唯一，只不过轻描淡写地告诉你人生的路已经注定，你的最终结局，就已经有了种让人痛到麻木的无力感。
唯一令人稍有欣慰的是，自己在他们眼里还算是有价值的工具，像是牵线木偶，徐行苦笑着想。
他看着对面的墙，黑暗中的白墙浑然一体。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走到对面，伸手推出，门……开了！
困住自己的只有自己，如果你知道自己并不身处囚牢，那么总有一扇门在等着你！你要做的只是鼓起勇气，推开它！
…………
推开门，眼前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长得看不到尽头，路的两边种满了高大的白桦树，路面上也堆满了落叶。
往前走，一个声音响起，不知来自哪里。
他就这么往前走了，不知走了多久，身体既不累也不饿，心情也似乎平静得如这天空一般。
路边出现了一条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个人，或许是太融入这景致之中，这椅子刚才并没有被徐行注意到。
那个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肩头上还有才飘落的红叶，他相貌很年轻，似乎和徐行差不多大。
徐行走了过去，无论如何，这里有这么一个人总是很奇怪的，特别是之前已经有了那么一段对话，到现在，徐行都不能确定那个校长的形象一定是代表校长自己，一切都是可以伪装的。
“你好！”
那个人抬起头来，又是一张熟悉的脸。
“爸爸？”徐行失口而出，这么多年，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
“希望是我。”那人意味深长地合上书，拍拍身边的椅子，“来……小行，坐！”
当他说小行的时候，徐行突然觉得胸中梗了一下，眼眶里似乎有热泪要涌出来。他只有扭过头，装作毫不在意地坐下。
“为什么说希望？”
“这个问题留给你自己。”
徐行沉默了，这段时间他觉得很错乱，自己的父亲分明已经死了。
“你怎么会在这？”
“因为你。”
“因为我？”
“因为你相信我，所以你制造了一个形象来说服你自己。”
“我为什么要说服自己？”
“你还不明白么？”
“我始终都不明白。”
“那么……你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我又是谁……”
“其实问题只有一个，你是谁！”
“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需要自己找出答案。”
“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是谁！”
徐行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装进罐子的青蛙，身边堆满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伸手摸了摸椅子，又轻轻捏住一片飞来的树叶，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那细密的纹路，那淡淡的植物香气。好真实的感觉，在这里却又显得如此奇怪。
“你已经死了很久了。”
“是的。”
“所以你并不是他！”
“是的。”
“你是他，但是我想像出来的。”
“是的。”
“我在梦里么？”
“梦！？梦是什么？梦在哪里？你的梦还是别人的梦？”
“真实的梦，我想我知道一些了。”
徐行站起来，往回走。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我在哪里了，我要找回自己。”
“你去哪？”
“回去睡觉！”
“你知道回去的路么？”
随着这句话，徐行发现自己来路的方向已经没有小屋了。
“你打断我了！”
“那是因为你不够强大！”
徐行闭上眼。
那人笑道：“做梦时闭上眼还真是件奇怪的事。”
徐行重新睁开眼睛，路的尽头又出现了那个屋子。
“祝你早日找回自己。”那人在身后叫道。
走到小屋面前，徐行毫不犹豫地推门，门却打不开。
门上没有锁，没有门把，只是简单地标了一个浅浅的框，你可以说这是门，但它也可能根本只是墙上的装饰。
“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那人不知怎么地又跟在了徐行身边，微笑着说，“门也一样。”
“因为时空总是在变化！”徐行突然转向左边，走了两步，这里又有一个门框，他伸手去推门，还是打不开。
那人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徐行用掌贴住门，往后一拉，门打开了。
“是你的房间么？”
“看看再说！”徐行大步走了进去。
纽/约曼哈/顿街头，人潮涌涌行人如织，欢声笑语迎面而来。
“唉！”徐行抬头看着天空，温柔的阳光照着自己，“天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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