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自主世界
长路，白桦林，木椅，看书的中年人。风中飘过的落叶还是熟悉的轨迹，远方的天空似乎很蓝很清，却又似乎完全没有颜色。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要感受下空气的真实。
看书的人朝他看了过来，又是熟悉的微笑。
“又见面了？”他向徐行理所当然地打着招呼。
“不只这次。”徐行摇了摇头，慢慢走了过去，事实上，过去的很多片段都夹杂着奇怪的回忆。
“坐吧！”
“不问我是怎么来的？”
“不是因为推了那个门么？”徐行无奈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看来我是推错门了。”
“也可能是走错路了。”他放下书，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这里，有什么意义？”徐行抬头看了看四周。
“意义总在平常之处，”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思维的惯性，每个人都有，那是一个通道，每个人都给自己留了一条路，当他无路可去时，他能做的唯一选择。”
“因为这个缘故我来到这里？”徐行闭上眼，“可我并不记得这里对我这么重要，除了你。”
“吾心安处是吾家。”他微笑着说着，“你没听说过么？”
“会是这里么？”徐行看着这路，这树林，飘过的树叶，还有天空，“心安处，那么我到底在哪里？还在我的梦里？”他看向中年人，中年人把书放在一边，他有些好奇，那是一本什么书。
中年人看着树林，微笑道：“正常的人做梦，在梦里无论经过多少事，他都无法精确地感觉到时间的流动。”
“还有一点，没有色彩。”徐行随手捏住一片飞过的树叶，举在眼前，看着那红黄色慢慢扩大，还有些许清香，“没有气味。”
“不错。”中年人笑道，“梦并不能像是真正生活一样充满信息，反而是隐晦的，把很多事遮在别的事背后。”
“这不应该是梦！”
“因为你感受的不一样。”中年人微笑道。
“我感受的是一个鲜活的世界，这个世界如此真实，我像在看一部电影，从每个人的视角。”
“这和他告诉你的有什么不同么？”中年人口中的他，徐行知道是谁，但仔细一想，其实未必真的就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的经历像一个精神错乱的病人在做着一个完全没有条理的梦。
“有什么不同么？”中年人看他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句。
徐行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缓缓说道：“有，是时间。”
“时间有什么问题？”中年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无法在自己的时间上前进，像是在做很多次的时空跳跃。”
“时间的问题，有没有想过，是数据还没有更新过来？”中年人突然说了很技术的词，他看着徐行，“延迟？就连光都不可能随时到达，数据慢一点也很正常。”
“你是说这么多人的信息并不能总是及时地发送过来？或者是我并没有拿到更新的信息？”徐行想了想之前那些记忆，像被剪辑出来的电影大全。
“是的，你没有拿到。”中年人想了一下，点点头，“可以确认。”
“但我怎么知道拿到的是真实的而不是经常改编的？”徐行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正是由中年人的问题而引发的，既然自己的经历只是一些被传送来的数据，那这些故事的真实性就很可疑了。
“为什么要改编？”中年人反问道。
“为什么不？应该有能力这样做。”徐行说道。
中年人笑了起来：“不一定有能力，复制与改编是两回事，这只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生活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的，无论你是否接受它。”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想着之前的经历，摇摇头：“我不觉得了解生活对我有什么意义，事实上我想知道为什么要让我了解这些，这些一定是与我有关的，但有些，似乎并没有太多关联。”
“没有太多关联，那也是有关联，只是你没有发现。信息的关联点可能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也许是一个人的形象，一个人名，一本书名，一个画面。”中年人笑道，“你不应该这么笨的嘛！”
“能多了解，为什么要自己闷头想？”徐行缓缓舒了口气，“下一个问题，我要从那里去寻找什么？”
“就像我们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从某一点开始，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中年人狡黠地笑了。
徐行低下头，看着地上，这里连一只蚂蚁都没有，太不真实了，只不过在下一刻，他看到一只蚂蚁从树叶下爬了出来。
“我想回到真实的世界。”
“你想要醒来。”中年人笑着说。
“是的，醒来。”
“那么你就要做能让你醒来的事。”
“怎么样才能醒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中年人没有正面回答，似乎等着徐行自己的答案。
“死去怎么样？在这个世界死去，在那个世界醒来？”徐行轻轻捏碎一片叶子，看着碎末在风中消散。
“死也可能不是真的死。”中年人轻轻说道。
“只有一种死法。”
“什么？”
“时间同步，数据同步。”
“你甚至不知道你哪个时间是对的。”中年人提醒他。
“是个问题。”
“你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
“人会因为怀疑而去探索，会因为以为自己了解了真实而停下脚步。”徐行看着眼前，慢慢说道，“你所知道的那些是别人让你知道的。”
中年人嘴角仍是微笑，并不说话。
徐行接着说道：“就像一个孩子小时候接触到这个世界。被告诉一切。”
“从见到我开始，你就在回避一个人。”中年人笑着说，“你并不相信眼前的我，只是想得到一些信息。”
徐行抬头看着中年人，仔细地在那熟悉的脸上找着答案。
“那么，你还在关心么？”中年人微笑着问。
“当然，我没有忘记。”徐行不想多说这个，无论自己猜测是对还是错。
“你被告知你所关心的仍然很好，但这时间不对，现在她未必很好，而你却无能为力。”
“这正是我担心的。”
“但也可能更好，因为你并没有接受到过于完美的画面。因为你知道人生不可能完美。”中年人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我想要知道真相。”徐行冷冷地说道，“至少不是坐在这里看风景。”
“真相，每个人都想要知道。”中年人拍拍手，“我还没有得到真相，又怎么能告诉你？”
徐行低下头，想了一想，摇摇头：“时间同步之外，还要数据同步，我不知道如何做到！”
“数据同步？”中年人有些诧异地反问。
徐行点点头：“不错，我的情感要和面对真实的世界时反应同步，我才能够醒来，或者说，我才有醒来的可能。”
“你说的似乎是结果而不是前提。”中年人提醒他。
“前提，也是结果！”徐行看着天空，“这是一种猜测。”
“有什么想法？”中年人好奇地问。
“我把记忆划成两段，以真实的时间为界，一段是过去，一段是未来。当未来出现时，我可以缩小搜索点，找到真实的时间。”
“你如何知道是未来而不是过去呢？”
“未来一定会不同，没有人可以生造出一个未来。”
“神不可以么？”中年人呵呵笑了起来。
“它不是神。”
“融合这么多的数据，不是神也像是神了。”中年人认真地摇了摇头。
徐行缓缓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下。在这个世界里，我的时间和真实世界的时间很可能并不一致。这里的十年，可能真实的世界里只过一天。”
中年人叹了口气：“但也可能这里的一天，真实的世界里过了十年。”
徐行摇摇头：“如果是那样，那我能怎么办？无论我如何愤怒，如何破坏，也未必改变得了时间的流动。”
中年人反问道：“时间是由什么决定的？”
“在这个世界里？”徐行想了一想，“速度？还是频率？我其实并不知道。”
“如果是速度，如果是频率，你怎么改变？”中年人飞快地追问。
“我记得那个人说过一句话，我的价值在于情感。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在它的眼里，情感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宝贵的。或许它们正是缺少这些。没有的东西当然最珍贵。机器似乎无法拥有情感。又或者它们还无法完全模拟情感，又或者它们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把情感看得那么重要。”徐行说道。
“那又如何？”中年人反问。
“情感是高级生物的特征，如果这是个定义，那么肯定是有人想要获得这个能力，如果可以被称为能力的话。”徐行缓缓说道，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似乎很多人喜欢把人抹去情感变成冰冷的机器，也有许多人想着要让冰冷的机器拥有热乎乎的情感，太无聊了吧，何不让人类的归人类，机器的归机器呢？
“人类之中也有毫无情感之人。我身边就有不少。”中年人毫不在意地说。
“那只是被磨灭了，并不是没有，它们知道这一点。”徐行说道，“情感和情绪并不一样，很多时候我们只是拥有一种情绪，但情绪似乎也有作用，在控制时间方面。”
中年人问道：“你以为情绪可以改变时间么？”
徐行点点头：“在特定的环境下，应该可以。相对论里不是说了么？你做在火炉边上和坐在心爱的人身边，感觉时间是不一样的。”
中年人说道：“那个时间只是你的感觉！”
“现在不都是感觉么？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接触到真实的世界！”
“别忘记，情感是你最宝贵的。”中年人说。
徐行摇摇头：“没有忘记！”
“别忘记，你最初的梦想，人知道最初的梦想，才能找回自己。”
“是的！”徐行点点头，“我尝试着去影响，可是没有作用，有四次我在他们身边经过，但都被无视了。……人可以改变属于自己的记忆么？”
“应该是可以，但需要有权限，有足够的能量。但就算你改变了，也只是改变了你自己的，和真实毫无关系。”中年人说道，“信息在产生的时候就被多重记录了，你只是其中一份。”
“改变我自己的那一份怎么样？”徐行反问道。
“因为这只是一段记忆信息，你只是被动的接受，你知道的是已经发生的，你又能改变什么？就算改变了，又有什么意义？”
“未必没有意义，只是我还不知道。”徐行抬起头，有些茫然。
“你打算怎么办？”中年人关切地问。
“关联，我需要这些记忆产生足够的关联。”
“或许已经有了，只是你还不知道。”中年人提醒他。
徐行飞快地回忆着那些人的事，叶深、莫听、萧瑟那些人的姓名，和当年那首词，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关系，那些被塞进来的信息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徐行其实很想问这句话，但突然之间，他觉得还不是问的时候。因为那中年人突然竖起食指，像小时候那般对着自己嘘了一声。
“孩子，探索的有趣，不但在于过程，也在于结果，不但在于表面，也在于内在的需要，你知道这里有这里的规则，今天我们能在这里见面，不是一个巧合，但也不是刻意的安排，这个通道能维持多久，却要看运气了。”
“运气？”
“这种通道其实对于系统来说是非法的，因为不在它的监控之中。所以一但被查到，就会被关闭，甚至我们都会被屏蔽。”中年人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淡，“所以你不能经常进来。”
自己去寻找答案，徐行明白中年人的意思，点点头，“是的。只有去再试试。寻找更关键的人物。”徐行回想着这段时间里的所有一切。
“好在你还有时间。”
“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有感觉。”徐行叹了口气。
“你也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么？”中年人奇怪地问。
“能！”徐行手在空中点了点，“这样，一微秒就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再去试一次？”中年人问。
“试一次和试两次有什么区别？”徐行目光微闪，望向中年人。
“数量不同。”
“结果相同。”徐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未必。”中年人摇摇头，似有意似无意地避开了徐行的直视。
“未必么？”徐行点了点头。
徐行站了起来，缓缓走近那门，轻轻把手放在门上。
“勇敢点，孩子！”身后传来那个声音。
“是的，爸爸！”
如果这时候回头，他会发现中年人的表情变得相当奇怪，可惜他没有回头。
徐行推开门，无论他怎么去想像门后的世界，都想不到他面前是一个彩色的小岛。
………..
这是一个小岛，在大海上，这样的小岛并不少见，每年火山的喷发都会让一些岛屿升出海面，经过岁月雨水的洗礼，成为了生物的乐园，季风不停地带来种子，落进丰富营养的火山灰里，长出漂亮的植物，风也会带来昆虫，无人的岛屿总会成为鸟儿漫长旅程的停靠站。
徐行缓缓睁开眼，入目射来刺眼亮光，极目远眺，夕阳黄昏已渐渐来临。千变万化的云际层层如燃，红艳如火，刹那间化作无数片鲜红的羽毛，轻飘飘地流下来。充满花香鸟语的庭院里，不时传来椰树叶子沙沙的声响，轻轻微风迎面拂来，热热的沙滩返照月光，当浪潮退隐四处寂静极，沿着海岸线，在黄昏的夜雾中，浪潮冲激中是仿佛渔火般的浮游生物群，映着反射来的白光，好看极了。
那种感觉真是无与伦比。
徐行转过头，距离海边不远，有一幢别墅。若是从远处看，这是一幢建造在风景怡人微高的山丘很漂亮的建筑物。在这简单大方的别墅里，远处海浪涛声和松林中虫叫蝉鸣，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的这个岛上有这样一座房子，却想起自己曾经想过可以在这样的岛上盖一座大大的房子，和家人无忧无虑地居住。
这画面美到令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假象，是的，他在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是假象，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才是他想要知道的。在自己的世界里穿行都像在走迷宫，还真是一件相当令人头痛的事。
徐行慢慢向那别墅走过去，他觉得那里应该藏着些什么，他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来到这个岛上。
别墅的大门很漂亮，当然，海边的别墅通常来说是很多人心中的梦想之家，徐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过想要这样的一间房子，和家人一起住，或许有，或许没有，只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的眼前，只有那道白色的木头大门。
每个人从小便是一张洁净无暇的白纸，从小的时候，便对未来充满了幸福美丽的憧憬与希望，努力地渴求盼望，那是个多么纯真无暇的时代。而长大之后，却面对着无数打开却看不到尽头的门，还有无数门紧紧地关闭着。
他犹豫了很久，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走过去，推开那扇门。或许那屋子里空无一人，或许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屋子，只是一扇像屋子的门。
特别是，门上还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纳塔丽的世界”
........
推开门，面前并不是想象中的大厅，而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两边是石壁，石壁上雕满各种故事场景，神话，童话，东方的，西方的，天上的，地下的。走道的那头，还是一个门，似乎这门与门之间，只是这条长长的走道，这个看起来和这屋子很不相衬，至少从建筑学上来说，很浪费空间。
徐行走过通道，站在门前，又是一个门……
门，是出口，也是入口。门通向何处？是自己的世界，还是别人的？
这个问题总会带给他一些困扰。
徐行最终还是决定进入那间屋子，无论是什么，总要去面对的。眼前的情景再美，也只不过是虚幻而美好的假象。
………
当他打开了这一扇门，他知道会有另一个空间等着自己，但是他却无法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会接触到另一个什么样不同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可以找到自己的答案么？还是从此迷失？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那个校长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种依赖么？徐行摇摇头，他从不依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只有自己是最值得依赖的。
这种进入人的思维之间的捉迷藏每次总是让徐行联想到电脑游戏。在他之前的生命里，对游戏的本质已经有着很深的了解。
有人甚至告诉他，生命也只是一个游戏，要有足够的聪明与契而不舍的精神。
徐行清楚地知道，他就象要开始玩一个完全没有功略的游戏。
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就像是进入另一个维度的空间里，你或许只是他人控制的世界中的某个角色。不被允许就无法进入所有你想要去的地方，或许你要像玩游戏一样，会懂的利用一切的机会与物品，应该知道跟其它角色对谈的技巧与分寸，你还要懂得在不冒犯主人的情况下在他的世界里翻东翻西找，收集利用的一切物品，或许这里应该叫信息。
你很难有足够的权限退出，也就是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能够逾越，也不能按下RESTART。一次失败了很难像真正游戏那样一再地重来，一再地时间倒流回到同一个画面再进行尝试。这毕竟是一种极其接近现实场景、真实时空里的游戏。所以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要懂得在什么样的场景时间点上，应该要有什么样的反应或是他应该讲的是什么话，而每一种应对都会把他带到不同的结果上，他无法预知。
他无法确切的知道当他上前找某个人搭讪，或是有所行动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或结果。
在即将打开的世界里，他或许要面对那些从未想过的生活方式或是难以想像的故事，也或许将因此而改变了自己，也许要开始修正对一些人、事、物的想法与看法。他所能清楚地知道的是，独自走在别人的世界里，绝对不会是一个欢乐的游戏。
徐行抬起手，轻轻敲响了门。
上面显示出一个问题：请说出你最喜欢的童话人物。
这个问题让徐行有些发呆，太开放了点。
“哥哥，你最喜欢谁啊？！”眼前似乎浮现出阿菁娇笑的脸庞。
“孙悟空！”徐行轻声说道。
门开了，他跨了进去。
…………
下一刻，他站在了街头。
一个长长的队伍正缓缓走来。
当头的几个人穿着小丑服装，手中拿着吹泡泡工具，手在空中挥舞着，无数的泡泡随风而行。
一队由玩具士兵组成的军乐鼓手队敲着激昂的鼓点走来。
“哦，这女孩的葬礼真是美妙。”
徐行扭过头，身边说话的是一个长着米老鼠脑袋的人。
“我觉得她似乎正在棺材里往外看。”
“什么？”
“人总是希望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所以我们希望在墓地听到人们说好话，把所有美好的东西加在我们身上。”
“什么？”
“顺序，我觉得人应该先处理好自己的葬礼再平静地死去。”
“认真地审核悼词，逐字逐句，让人们记住自己。”
“你是谁？”
“谁也不是，我只是一个看客。”
“你也是一个看客？”
“我并不是她的亲人，我也不是她。”
徐行突然伸手摘下那个米老鼠脑袋，露出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头。
她突然惊叫起来。随着这声尖叫，周围的世界突然被抹去般陷入黑暗。
一片黑暗。
“看来是我搞砸了……”徐行叹了口气，伸出手，触手一片虚无。只是刚才那梦幻一般的神奇葬礼似乎还留在眼前。
徐行闭上眼，过了许久，又慢慢睁开，眼前又是那个画面，漫天飞舞的美丽肥皂泡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玩具士兵吹奏着军乐沿着街走来。
只是当那个米老鼠头的人在背后开始说话时，徐行转身推开了门。
无论多么美丽，葬礼只是葬礼，他知道自己应该走了，而且他已经知道了一些秘密。
门开了，徐行走进那个走道，他原本还担心这个走道被影响，但事实上并没有，看来这里的结构还算稳定，看来并不是临时的一个构造。
“这里是哪？”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徐行一跳。他有多久没这么被人吓到过了？
“你怎么跟进来了？”看着那个可笑的米老鼠头人站在自己身后。
她自己伸手摘下了米老鼠头套。一头浓密的深褐色头发扑洒下来。雪色的肌肤，大大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她歪着头看着徐行。
“你挺帅的。”
“你也很漂亮。”徐行漫不经心地恭维了一句，小女孩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徐行向后看那个门。
“你打开了门，我就进来了啊！这本来就是我的地方。”
徐行看着她，上下下下地看。
“没有人告诉你不能这么看一个女孩子么？”
“这是哪里？另一个世界？”
“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纳塔丽。”
“纳塔丽又是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不是什么名人，我很早之前就在这里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不过你这个地方也挺漂亮的，怎么连个椅子都没有？”
“这个地方，不是属于你的么？”徐行想起门外那个牌子，如果把这个别墅看成是她世界的一部分，那这走道当然也是，可看来奇怪的是这女孩并不认为这里是她的。
“哦，我想起来了，很早之前下载的，”女孩拍拍自己的脑袋，“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走道上这么多壁画，喂，你发什么呆呢？”她推了推徐行。
“你是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
“是啊，我进入系统已经十年了。说说你吧，你是什么人。”
“其实我只是一个游戏玩家，你这里是我们的一个游戏场景，”徐行耸耸肩，“它很真实。”
女孩笑了起来：“你骗人！”
“真的，这是一个游戏，但是跟我白天的生活并不贴近，所以我偶尔会觉得它如真似幻，说出来没人会相信，毕竟太难以置信。不过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游戏，大家玩的时候很投入感情。”
“你说情绪？都有哪些？”
“兴奋、不安、等待、犹疑、不知所措……大概这些吧！”
“那你玩这个游戏多久了？”
“其实也就几年吧，这是一个好游戏，也是一个会让人着迷、沉浸、无可自拔的游戏。而一个游戏玩过头的时候，就是它让我几乎玩物丧志的时候。这时我就应该明白，游戏毕竟只是游戏，即使它很真实、非常非常地刺激，它终究还是一个游戏。而是游戏，就该有它结束的时候。所以我要准备退出了，但是一不小心我来到这里。可能是迷路了。”
“你迷路了？”女孩笑嘻嘻地看着他。
“玩游戏最难的也就是开始的第一步与结束的最后一步，我当初选择按下开始键就要确定自己有按下结束键的勇气与毅力，不然我有可能变成一个失败者，从此丧失了再玩游戏的权利。”徐行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属於现实性质的游戏。我按错了键，来到了这里。我想从这里退出到现实世界里，你有办法么？”
“你说谎的水平很一般啊！”
“哦？”
“这根本不是对外开放的游戏，如果你非把它当成是游戏的话，也不可能是按哪个键就可以来到我的世界里。”
………
“你跟我来。”
小姑娘拉着徐行，推开身后的门，回到街上，街上还是那个场景，游行场面，她示意徐行跟着她走了几步，把徐行带进一个带着铁门的屋子。这里似乎是一个孩子做手工的小房间。
“你在做什么？”
“干扰保护。”
“什么？有人窃听么？”
“有人？”她笑了起来，“它无处不在。我们只能是做些简单的防护。”
“那么现在我必须问你几个问题，你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会很奇怪么？”
“说真话。”
“这就是真话。”
“这不是！”女孩笑着说，“说吧！我们交流一些信息，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徐行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你不是个AGENT！”女孩打量徐行好一阵，突然问道：“你是个矿工？”
“矿工？”
“是啊！你们提供矿物给系统。”
“矿物？”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是个矿工？”
“矿工指代什么？”
她微笑起来：“指代什么？不指代什么。”
徐行静静地听着。
“你总知道系统运转需要资源吧？”
徐行点点头。
“AGENT就是代理人，虽然每个代理人都是矿工，只不过身份有高有低，但都是矿工。但不是每个矿工都是代理人。这个你能明白么？”
徐行点点头，问道：“那么，矿物是什么？”
“在精神的世界里，需要的当然只是精神。”
“不是很明白。”
“你好笨！”女孩翻了翻白眼，“你现在在我世界里，我的世界就是我的精神家园。”
“我在你的大脑里？”
“这么理解也不能算错，但很肤浅！”女孩叹了口气，“从被移植到系统里，我们发展了很久，在开始很长时间里，大家都在忙着做建设，因为是自己的家园。”
“靠自己的记忆和想象？构造自己的世界？”徐行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我有点明白了。”
“是啊，这就是矿工的作用，没有资源我们就无法建设。你既然只是一个矿工，当然也不知道三不原则了。”
“三不原则？什么三不原则？”
“互不干扰，互不交流，互不联盟。”
“为什么这样？”
“因为我们所有的资源都是由主神提供，我们每个个体能发展出多大的世界是取决于自己的天赋和努力程度。另外，交流会带来恶意的破坏。听说有过几次因为恶意交流引起的病毒世界级灾难，很多单体不得不被清除。”
“没有交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们难道也有报纸新闻么？”
“不需要那个，我们可以自由查阅系统的信息。”
“你说的资源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指搞建设用的那些信息了。我们还能需要什么？”
“我很好奇，你既然创造了你自己的世界，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因为你是一个入侵者啊！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我当然会很好奇。但我看你也并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我作为一个女孩子，总是会好奇的。”
“你离开自己的世界没事么？”
“世界就在我心里，我现在的形象也只是我世界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这只是一组意念投射。”
“那么我们现在是在我的世界里还是在你的世界里？”
“当然是我的。”
“不是说互不干扰，互不交流么？”
“可你是一个入侵者啊！又不是系统里的人。”
“我只是想回到现实世界里，现在我到处乱窜，很头痛啊！”
“我虽然不知道怎么让你回到现实世界，但我可以让你回到你之前的地方。”
“之前的地方？”
“跟我来，”女孩带着徐行推开门，回到原来的通道里，“这地方其实我已经快忘记了。”
“你如果忘记了，它会不会消失？”
“如果真的忘记了，当然会消失，不过麻烦的是，有时只是被隐藏起来。”女孩指了指通道尽头的大门，“你是从那里进来的？”
“是的，如果你还能记得住外面的大门上还挂着你的铭牌。”
“啊！我想起来了，很久之前我在每个门上都挂着牌子，我觉得这像是动物用气味给自己的地盘标记，不过后来大家觉得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都隔离了！”
女孩推开别墅的大门，四处看了看，“这小岛应该是一个公共空间。”
她指着一个角落：“那是你来的地方么？”
“我不是从那里来的。”徐行很无语，他明明走了很久才来到这门前，怎么女孩随手指的角落就是门呢？而且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那是你的通道，这里有记录的。”
“记录？似乎没让我知道嘛！”
“快打开它，”女孩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好久没去别人家作客了。”
“那不是我的家！”
“你不懂！”
门被推开，女孩朝里面看了一眼，缩回头，一把将徐行推了进去。
…………
长路，白桦林，木椅，看书的中年人。风中飘过的落叶还是熟悉的轨迹，远方的天空似乎很蓝很清，却又似乎完全没有颜色。
“我，又回来了！”徐行摊了摊手。
“这么快？有人帮忙的？”中年人笑了笑。
徐行点了点头：“只要我来，你就会在这里么？”
“可以！”
徐行走了过去，坐下。
“仍然没找到线索？”中年人似乎完全无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女孩脑袋。
“是的。”
“记得小时候，你看侦探小说，我怎么说的？”
“推理小说的写作要点，就是从结论开始，把构成结论的那些要素全部打散，放置到前面各个章节里。每一个线索，带出另一个。但无论怎么样，这些线索之间都有关系，也就是关联度。”
“信息量太大了。”
“所以你感觉自己很迷糊，每一次你无助的时候，你就会来找我，反过来，当你想找我的时候，你就会让自己感觉无助。”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要跳出这个圈子，跳出这个世界。”
“想想看，如果我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为什么这些信息会在这里，很明显是系统强加给我的，但我接受之后也会觉得信息量太大，如果我觉得这些信息量很大，那么系统它会怎么觉得呢？当然是信息量很大，这么多的信息都发过来，要不要进行筛选呢？筛选之后呢？作为系统的养份回馈？”
“那不就出现了版本问题？你修改的信息和别人的原始信息不符，以你的为准还是以他的为准？”
“既然发给我了，那当然以我为准。”
“单体思维啊！”中年人轻轻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
“我是不是一个矿工？”徐行突然问道。
“你知道矿工？这可不是什么好词，”中年人笑了起来，“听起来是被压榨的。”
“那么AGNET呢？会是更好的一个词么？”
“这只是一个身份问题，系统给每个物品都有定位，输出输入的信息源本质都一样，你不能说谁更好一点谁更差一点。”
“之前的那些记忆人物里，有没有AGENT？”徐行很认真地问。
“这个得由你自己去判断。”
“他们是矿工，这一点是肯定的。因为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情感，也就是精神世界，但我不能影响他们，所以……”
“慢慢去发现吧！不用说得太多！”中年人站起来，看看四周，“你现在还能感受到他们么？”
“似乎没有了。”徐行闭上眼睛，“那个叶深，似乎是个特工，AGENT，这和系统的定义是一致的么？好头痛！”他苦笑。
“为什么不睡一觉？”
徐行突然觉得自己很困。
“睡吧！小行……”
………
“爸爸，我们要去哪？”
“哪也不去！好好睡一觉。想着那个名字，看看能记起什么……”
“哪个名字？叶深？”
“第一个名字你想起的，那是你开始的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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