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地狱无间
［地狱十八层，九幽之下，时无间，空无间，苦痛无间，既为无间地狱！］
1997年8月28日，Canapotery，地火之岛，地狱广场。
还是那片来时经过的黑暗，还是那个巨大的洞穴，只是这里已经不再有灯，因为每一个人都看得见，所有看不见的人都已经被淘汰了！
那高台上仍是他的师傅，那个黑袍银面人，还是那个洪亮的声音将在这里回荡，只是已经不再有三百个孩子了！
五十个孩子静静地站在方圆三千平方米的广场上，他们站得是如此地笔直，就象五十块百万年之前已经生长于厮的石柱，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生气，甚至你也听不到他们的呼吸！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果没有得到让他们走的命令，也许他们会就这样一直站到化为枯骨！
已经六年了，徐行来到这个岛上已经六年了，他已经十六岁了，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孩子了，他甚至比一些国家的大多数人还高，还壮，因为正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他们在这里受到了最严格的杀手培训，良好的身体锻炼和完全科学的进食让他们每个人都有着最完美的体形和体能！
在徐行记忆里，每年的八月是家乡最热的时候，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季节，太阳把它的热量无私地洒向这个被称作火炉的城市，到处都是白晃晃的光，万里睛空亮得他睁不开眼，就算是在屋子里，他也会不停地冒着汗……每天每刻，身上的衣服都好象是粘在自己身上，汗一出来就被烤干，在背后留下白色的盐渍……
南京的天气是很热的，徐行静静地想着……不过爸爸总会给他买盐汽水喝，而妈妈会给他和阿菁煮上一锅绿豆汤或是酸梅汤放在水里凉上半天，还会加上一大勺的白砂糖或是碎冰糖！每天他都会跑到厨房里，自己舀上一大碗冰凉可口的液体，让它在十秒钟之内就从嘴里直接到达胃部，所有粘在身上的酷热暑气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这里是卡那特波利，这汪洋大海中的小岛是地狱之火焚烧的地方！这里燃烧的是地狱之黑火！
地狱是冰冷的，地狱里的黑火永世不熄，也永远焚烤着罪人的灵魂，它也会让人出汗幺？……
谁知道呢？徐行只知道倾这一海之水也没有浇熄这里的黑火，却浇灭了每个人的希望……！
“今天你们要去挑战一个强大的对手，它每一年都会横扫过这片大海，威力最大的甚至可以远上数万里，直到那世界最高的山峰脚下！……在它经过的地方，数百万人的生命和数以亿计的财产化为飞灰湮灭，数万吨的船只也被它轻易掀翻，沉入无边的海底！”巨大而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四壁回荡不停，仿佛有狂风在这里呼啸着穿过，“它的名字叫台风！”
声音震得岩壁仿佛也已经开始发抖，而那五十个半大的孩子脸上却仍是一丝表情也无，好似完全不为所动，好似五十个机器人一般。
“三十天以前，你们的同伴已经尝试过这样的挑战，”冰冷的声音在这个洞中不停地回荡，“已经有一百二十三个人现在已经留在了那片海底！”
“你们这五十个人也必须面对这样的对手，用无畏的挑战来证明你们在这个岛上的存在价值！”
“现在全部上船！”……
五十个孩子静静而整齐地排成一队走上甲板，徐行排在最后一位，因为他是最后一号。他知道那一定是一只小汽船，也许就是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那一只，也许不是！
毕竟已经许多年过去了，脚下的这个地球已经转了一千八百二十五圈，许多的人已经死了，许多事已经不一样了，正象这片海对面的那个世界，已经有了许多的变化，他在源源不断的资料中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阿菁应该也长大了吧！不知道她上学了没有，成绩好不好，有没有人给她买绵花糖吃！……
船开了……
徐行闭起了双眼，六年前那个场景又回到眼前：慢慢地，那个小岛慢慢地变大，变大，面前是一片明岩和暗礁，不停地有浪花在岩石上打得粉身碎骨，却仍然象飞蛾扑火似地向上冲去，水面上一片白色的泡沫忽而消散，忽而聚起，水已经不是刚才那般的清蓝，变成了有些暗绿，象是自己恶梦中的看到的那一双双闪动的眼睛……
天色非常的不好，天空中连一只海鸟都没有，虽然烈日仍高悬天际，也还在向着这片海洒着大片阳光，海面也不停地泛着金灿灿的光芒，但已经可以看得到天边有乌云在开始向着这片面海扑来，那是积累着可以摧毁万物的力量的一片阴沉！
［那就是你们的对手――台风！］
徐行突然想起今天正好是中国阴历的七月半，也是俗称鬼节的中元节，在许多有华人的地方，整整一个七月都要设坛拜祭无主阴魂；而七月十五更是那鬼门关大开的时候，听说地狱的饿鬼都会从鬼门关里冲出来找吃的，如果没有吃的那就找个人回去做伴！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七月……今天果然不利出行……看来这注定是一个残忍的季节！”徐行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脸上却和那四十九个孩子一样安静，他们正在看着天边的那片黑云，这时方圆三十米内只有船后的螺旋浆打起的水花和已经先一步而至的风声。
徐行抬起头，已经看得到了那片黑云里有了亮光一闪，那是两片带着不同电荷的云碰在了一起，他知道接下来就会是传来炸雷的声响！
隆隆的雷声果然一会儿就传了过来！
“气温25摄氏度，时差46秒，距离15640米，风速每秒三十米，512秒之后到达这个位置！”
在听到雷声的那一瞬，徐行和其它四十九个孩子已经算出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就象费尔博士可以用洒纸片的方式算出几公里前爆炸的原子弹的当量，这五十个孩子也可以轻易地知道那片云将会带着什幺样的能量，用怎样的方式卷过这片汪洋，到达那个叫印度尼西亚的地方！……
三年之前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一个被大片高大的由加利树环抱着的绿色房子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回响着。
“声音是一种波！”一个大胡子的老头正在上一堂课，屋子里是二百六十六个正襟危坐的孩子，个个面无表情。
“声音是当一个物体振动产生一系列的压力波并交替对波传播的空气，水或固体分子压缩和降压时产生的一种物理现象。压缩和稀释的周期，可以用它们的频率来描述，所谓稀释是物理界对降压的称法。”
“波每秒的周期用赫兹来表示，人可以产生一百到一万赫兹的频率，而人的耳朵可以听到的频率为二十到两万赫兹，狗和蝙蝠可以高到十六万赫兹的声音，”大胡子老头用笔在一块白板上画了一条长线，在上面点了几个标记，后面的一个跨度比前面的长七倍。
“而鲸和大象则处于波谱的另一端，它们产生频率在15到35赫兹范围内的声音，大多低于人类的听力，所以称为亚音、亚声或次声波。”他又在前面用一个符号把那个区域标记了出来。
“地震时会有次声波产生，几乎在几秒钟之内就可以传遍这个地球，所以在地震的时候总是这些动物会先听到声音！”大胡子老头转过头对着一屋子面无表情的孩子感慨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的动物有焦躁不安的情况，请相信它们的直觉，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那你们要快点做好准备！”
二百六十六个孩子仍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徐行坐在倒数第一排的左手第一个位置，耳里听着大胡子的话，心里却想起爸爸说过的几个关于地震的故事，和这个老头说得差不多，总之是说人不要太自以为是，大多数的动物比人有着更多的直觉，这样看来脱离了低级的高级也不一定全是好事！
“声音是怎样传播的呢？”大胡子老头真是循循善诱，他原来是MIT的终身教授，也不知道为什幺被人抓到这里来，莫名其妙地让他来教这一群本来应该在上二年级的孩子，不过他才教了一堂课就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提前两年从MIT拿到两个博士学位，这让他兴奋异常，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屋子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排着队来向他表达对老师的谢意了！……
但愿他不要知道这里的规则，否则一定会当场气死，因为这简直是人类文明的灾难，更是人类科学发展的悲哀！
“早在1490年，莱昂纳多·达·芬奇就观察到：如果你把你的船在水中停下，并把一条长管子的头儿放在水中，将另一端贴近你的耳朵，你会听到离你很远的船的声音。”
大胡子老头不太习惯这里的安静场面，在MIT的大阶梯教室里总是热闹非凡，每个人都想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且没有人会轻易同意别人的看法！可是这里，每个人都是默默无声全无表情，不过如果你随意叫起一个人来提问，他的回答总能让你开始后悔为什幺不早点到这里来当老师！
“1687年，牛顿在《数学的自然法则》一书中发表了第一个声音传播的数学理论。研究人员从十七世纪中期开始测量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大胡子老头开始讲古，先贤的风采让他沉醉不已，“但是直到1826年，瑞典物理学家丹尼尔·克拉顿和法国数学家查尔斯·斯特姆才精确地测量出声音在水中的速度。”
“正如达芬奇建议的那样，他们用一条长管子听水下的声音，他们记录了浸入水下的钟发出的声音在日内瓦湖中传播得多快。他们得到的结果是：在摄氏1.8度，也就是华氏35度的水中每秒1435米，也就是1569码，比现在公认的速度只差3米，这些研究人员表明水无论是淡水还是咸水——是声音传播的极佳媒质，声音在水中比它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几乎快五倍！”大胡子老头在白板上写下这几个数字，“在不同的媒质里它的速度是不一样的，所以如果你把一个铁管子套在你的耳朵上，我在远端敲击一下你就会听两个声音，一个是经铁传过去的，一个是空气传过来的……”
还是没有一个人有表情！
哦！不对，有一个人有，是那个大胡子的教授，他的脸上有点失望的神情……
“光波和声波一样，也可以用它们的波长来形容——即两个波峰之间的距离；频率越低，波长越长。”
……
上甲板上站着一个银面黑袍人，他正张开双臂迎着正狂扑而来的海风，那银色的面具被太阳的余辉映得一片灿烂，而那正在风中冽冽飞舞的黑袍却如夜魔一般笼罩在每个孩子的心头……
船突然停下了，他转过身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侧，银面却变得比那黑袍更阴深可怖，眼里却是一种无比狂热的光，仿佛他已经时刻准备着要毁灭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一切！
徐行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静静地听着他将要说出的每一个字，那就是这无法抗拒的命运对他们的安排！
“这里方圆五十公里内只有一个岛，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岛，也应该知道它在哪个方向！现在给我全部下去！！”师傅冷冷地对这五十个孩子说道。
“扑嗵！……!扑嗵！……扑嗵!!扑嗵！……扑嗵!!……扑嗵!!！”……
大家毫不犹豫地跳进海里，五十个人入水却只能勉强听到九声入水的响声，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各自的起跳高度不同罢了！
“台风七分钟后到这里，你们如果太慢了，就在这里喂鱼吧！”远远地传来师傅的声音，“希望你们赶得回来吃晚饭！或者能赶得上宵夜！这附近有鲨鱼，你们自己保重吧！哈哈！！”一阵狂笑声！
连海浪都没有办法掩去他那可恶的声音！！
五十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身上背着重重的装备，在已经开始变得狂躁不安的海里奋力地向前游着，没有一个人会去关心别人的情况，徐行不在最前面也不在最后面，他是在当中，他知道要合理地分配体力。
五十公里，五万米！这种距离就算是让一般人走也要走上一天！如果是跑，那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不到五十万人可以一次跑完！
如果是游泳呢？如果是在海里游泳呢？如果是在狂暴的台风肆虐的大海上呢？如果身上还要背着几十公斤重的东西呢？那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完成？
没有人知道！
……
“哪有什幺鲨鱼，哪有这幺笨的鲨鱼，台风就要来了，这幺大的风浪，鲨鱼才没有我们这幺傻会在这里泡着！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睡午觉了！”
“有鲨鱼又怎幺样，就象有本书里说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被吃吧！哦，不是这幺说的，都快被浪打昏头了，”徐行还在不停地想着，“是你不一定要比鲨鱼快，你只要比你的同伴快就可以了！不！也不是这样，是狮子，这里的浪这幺大，不能赶回去，一样死在海里！”
……已经游了四个小时了，这片大海早已经变得狂暴不堪，已经看不到太多孩子还露在水面上了，徐行在海浪中挣扎着，好几次都要沉了下去，却又挣扎着浮了上来，继续向前游去！
突然，一个涛天的巨浪向着他扑了过来，上百吨的海水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这一次真的结束了幺？！
他终于无力地向着海底沉去，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双手张开象是在准备拥抱着死亡，他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沉向那无边的海底……
在水面十五米之下他就已经不再感觉到那水面的狂澜肆虐，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海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得翻腾不停抖动不已……他的耳里已经不太听到海面上传来的声响了，是不是已经离天空越来越远却离海底越来越近了？！
“那里也有起伏的山峦，也有繁茂的森林，也许还有漂亮的美人鱼，也许那里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只是……就这样放弃了？……就这样死去了？……死在这万里之外？……死在这没有爸爸、妈妈和阿菁的地方？……任凭鲨鱼撕咬自己的躯体？……再也看不见阿菁那可爱的笑脸？叫自己哥哥！？”……
在那慢慢下沉的时候，想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行将放弃，一种极端的悲哀就让徐行想要哭泣，泪水和海水溶在一起，化成深深的思念，他想起了阿菁，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了，那种感觉让他比死还难过，有什幺样的力量可以让人比死还难过呢？爱而不得就是其中一种吧！
“不！！”
“我一定可以活下来！！我一定要活下来！！阿菁！等我！！”这种无声的呐喊在徐行的脑海里激荡，这份爱和思念让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开始挣扎，开始用力划水，……
一分钟后，也就是在他体内的二氧化碳已经超过了临界点，他已经快要忍受不了中枢神经的反馈，将要吞下和吸入那致命的一口海水，象所有溺水的人一样死去前的一秒钟，他重新浮上了海面，用力甩了甩头，长发把向着他扑来的浪头打成漫天的水花，他张开嘴用力吸了一口大迎面而来的狂风中的氧气，然后稍稍辨了一下方向，开始用力向着远处的小黑点奋力游去……
这个精神到物质的转化实例从此开创了现代科学的一个重要分支――魔法！因为所有人看到这种场面都会惊叹道：“Whatisamagicworld！”
……
“人没有象鱼一样的鳃，不能够通过肺来过滤出水中的氧气！所以，你们一但在水里就千万不能呼吸！”师傅点着电视屏幕，那上面是一个正在水里不断挣扎的人，那双眼睛已经因为用力而突出，嘴也开始张开象鱼一样吐着气泡。二百一十个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可怕的一幕，他们马上就要去参加一堂游泳课，在课上他们将会练习一套水底搏杀技巧。
“一但你开始要在水里呼吸，那就是走向死亡的第一步！”师傅的语气十分地冰冷，“也可以这样说，这一口水就是致命的一口水！”
“为什幺说他那一口水会是致命的呢？”
每一个孩子也是这样的疑问，不过他们没有提问，因为他们知道师傅会说下去。
“因为通气量会间接影响血中氧含量。通气量增加则加速二氧化碳排出，血中二氧化碳减少后会增加氧含量。人体有控制通气量的自然生理机转，当体内缺氧时，中枢神经就会主动在数分钟内开始增加通气量。这种因氧不足引起的通气量增加的生理反应称为缺氧通气反应，HypoxicVentilatoryResponse，简称HVR。”
“HVR随个人体质不同其程度会有不同。HVR较差的人比较容易罹患高山病。”师傅看了看电视，那个人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吞水了，手也在无力的拨着水。
“而血液中二氧化碳含量越多也会刺激呼吸中枢使通气量越大。这个生理反应称为二氧化碳通气反应，HypercapnicVentilatoryResponse，简称HCVR，或CO2VR。这个调整的机转主要发生在脑脊髓液中的碳酸氢根含量。”
“呼吸中枢对于二氧化碳的反应也就是藉由感受酸度来反应，因为二氧化碳与水结合成为碳酸，碳酸释放一个氢离子后剩下碳酸氢根。碳酸，碳酸氢根，氢离子三者的浓度会形成一个数学关系式：后二者的乘积会与前者成固定比值。”师傅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公式，虽然很快，但每一个孩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孩子们已经清楚地看到那个人开始不动了，他的肚子明显地大了很多，而屋子里那冰冷的话音还在继续着，这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全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而氢离子浓度就是酸性的程度，因此，碳酸氢根浓度越少的情况下，则只要增加一少许碳酸，就会增加较多氢离子，也就是酸度。”
“因此，在碳酸氢根浓度越少的情况下，呼吸中枢对于二氧化碳的反应越敏感。越敏感就越想吸气越想吸气就越吸不到气而吸到水，吸到水后呼吸道被堵上就更吸不到气就更敏感，这就是所谓的马太效应！”
“最后就会神智昏迷沉沉睡去！”
“如果你在水里睡去，你就会死去！”
这就是师傅的总结发言，所有的孩子都面无人色，每个人都发誓宁可憋死也不想被呛死！
……
“我一定可以活下来！！”徐行在浪里奋力挥着双臂，一个又一个的大浪把徐行打沉下去，不久徐行又从更远的地方浮了起来……
那一次徐行记得很清楚，他一共挥了十万四千六百五十八次的手臂才触到第一块岩石，而在那每一次挥臂时，他就在心里问一声：阿菁，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幺？我会来看你！
……
……快了……，前面就是岸了……，十米高的悬崖……，五米高的巨浪……这里的浪里只有二十五个孩子了！
他们是不是也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才来到这里？！
没有人知道！
……
又是一个巨浪扑来，把徐行卷起，向岩壁甩去，这是个机会，唯一的机会，如果他没有留在上面，就会落下去摔死，因为下面就是尖锐的礁石，无边的巨浪会把所有它卷起的物体在上面砸个粉碎，包括巨浪自己！
徐行在半空中已经看好了一个看起来还挺结实的突起，在巨大的惯性让他在空中扑向岩壁之时，他竭力地抓住那块方圆三尺内唯一的着手点，牢牢地抓紧，不顾手被岩石的尖锐划出深深伤口露出的森森白骨……！
“我一定！…一定！…可!…以!…活!…下!…去！”徐行大声地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爬去……
一个又一个的浪打在他的身后，“就快到了！！挺住啊！！！！……”
……悬崖上挂着十六个孩子……不，是十五个，有一个刚掉下去……不是十三个，那个掉下去的人又砸下了其它两个孩子……
终于，徐行第一个攀上了崖顶。
狂暴的雨水无缝无隙，不停打在大地上，闪电惊雷一个接着一个接踵而来！徐行站在崖顶，长发湿漉漉地披在头上脸上，狂风怒雨让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你来啊！我不怕你！！我死不了！！！”
对着沸腾的大海和狂怒的天空，徐行一边抡动拳头一边狂叫，想要把心中那股蹩的快要炸开的痛苦给发泄出来。
“想让我死！！没那幺容易！……”
风云变色，他的神色仍旧，闪电雷鸣，也压不住他的声音，怒喝声远远传出，已然将盖过了那扑面的狂风嘶吼！
徐行这无意义的举动自然只是一种情感的放纵，只是因为这几年中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如大坝倾颓后的洪流一下子找到了渲泄的出口……突然他一下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倾盆的雨水混着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地……
他找到了唯一能屏弃痛苦、愧疚、思念、思考的方法是杀戮，是战斗，是不停地战斗！……
他为自己而悲哀，为双手不再洁净而悲伤，为将永远失去的安宁而哭泣！……
这时又有三双血淋淋的手攀上悬崖边，只是都毫无力气再上一步，这一刻，前方十米处又是一个涛天巨浪向着这黑岩狂扑而来，眼看三个孩子就要被这狂暴的巨舌瞬时卷进这无边大海……徐行却突然冲过去一手一个拉起了两个人!
正当徐行要去拉第三个时，只见那只攀在崖边的手正用力地想自己撑起来，已经露出了金色的头发和那双海蓝色的双眼，突然那手所撑之处一滑，他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之前的那一刻他已经见到生的希望，绷紧的神经略微一松，却没有想到尽会在这一刻功败垂成，整个人便要落入那狂浪肆虐的恐怖崖底，不由得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呼，海蓝色的眼眸里也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就在他将落未落的那一刻，徐行却突然不知从哪里再次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冲了过去一把紧紧地抓着那把金色的头发，紧紧地抓着，口中大声喝道：“HoldOn！”（坚持住！），全然不顾自己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那片金色。
金发孩子便是那天在小汽船上认出鲨鱼的杰克，他奋力用手抓着徐行的手臂，徐行感觉自己已经有慢慢向深渊滑去的迹象！
“Letmedown!”（放手吧！）杰克突然大吼一声，松开本是紧紧抓着徐行的手……他居然情愿自己落入无边的海底也不愿意把徐行拖下去！……就象那一群傻得非得绑在一根绳子上的登山者去爬不是一座冰峰的山峰，在出了事后会主动要求让自己体验自由落体一样！
徐行狠狠地咬着牙，左手用力向后拉，那头发已经将要从手中滑脱，这时候只要他一松手，一个生命就将从此落入地狱，但如果他不松手，也许两个生命都会落入地狱！
他捏紧了手掌，仿佛要把手指和手掌心融成一体……
他的右手使劲地抓着那被海水雨水冲刷得如镜般光滑的地面，血水已经在地上泛了开来，那快要插入硬石的森森白骨好象已经发出了尖声厉叫，这时那个巨浪已经近在眼前，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终于开了眼，这个浪分外地高，到崖边还有一股上升的力……
“啊！！”徐行厉喝一声，左手一挥，杰克就这幺借着水势和拉力被拖上了岩石，杰克的头上和徐行手里都是一阵巨痛，杰克头上的一大片金发已经被血粘在了徐行的掌中，甚至已经嵌进了肉里，而那只手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手，入眼竟然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可怖景象！
四个人瘫坐在湿渌渌的巨岩上，呆望着这一片狂怒的海水，还有那已经看不清的天水之交！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手上脚上满是鲜血，被雨水冲打得到处都是，露出了森森白骨！
“THANKYOU!”杰克，那个金发蓝眼的男孩从死亡的惊惧和被救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对徐行强笑了一声！
徐行没有看他，他就那样坐着，简单地摊着手，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把眼睛打得生痛，任凭狂风卷起的海水冲过他的身体，冲刷着手中的鲜血和污迹！
他虽然只是坐着，却仍然高高地抬着头，看着那风卷云涌雷鸣电闪的狂暴天空，只是这一次，任凭他如何地想忘记这世间的一切，他还是看不到那狂暴之后的璀灿星空！
……这一次的风浪比上一次的大很多，所以上一次去的一百四十三个人有二十个可以活着回来，一百二十三个人留在了海底……而这一次，五十个人出去，只有四个人回来，那四十六个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
“对抗命运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停的战斗……”师傅对着窗外，仰首望着那一片仍然风卷云动狂雷怒吼的黑暗天空，背对着四个静静垂首而立的幸存者，一字一顿地说道，“活着！未必就快乐，不过，总比死了在土里腐烂好！……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天堂，只有无间地狱，而我们就是地狱的主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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