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翡翠
西院最近热闹了，先是二房送来的水仙，紧接着老祖宗又赏了两箱玩物，现在连一直对西院视若无睹的沈老爷也派人赏了一箱子文房四宝，还特意嘱咐赵姨娘要给她们姐妹悉心挑选私塾先生。沈府的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有的说着沈府要变天了，赵姨娘再不能一手遮天了；也有人说是因为大小姐到了及笄的年纪，沈老爷这是想包装包装，借着大小姐攀上京城哪家伯侯府……
小厨房后面有一片灌木丛，十分隐蔽，厨娘们经常在这里躲个懒。
赵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翡翠，端了燕窝红枣汤走了百步，突然想起来忘记嘱咐小厨娘晚膳的菜式，又折了回来，途径那灌木丛，隐约听见窃窃私语声。
“往后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了，西院那边两个嫡亲的大小姐眼看就要得势了，咱们轻易也不敢克扣她们的物件，东院的赵姨娘更不是个省油的灯，每日燕窝鱼翅的滋补着，排场比正经的正房太太还大，府上给咱们厨房拨来的经费都是有数的，哪儿经的起这么铺张的吃法。”
“谁说不是呢，两头都是主子，净为难咱们下人。”
“西院的两位主子就算这几日得宠了又怎么样，迟早还是要嫁人的，赵姨娘掌着家呢，咱们可不敢得罪她！”
“话不是这么说的，赵姨娘毕竟是个姨娘，你见过那个府里是姨娘掌家的，老爷如今爱重她，给她荣宠，若是有更得宠的姨娘进门，或者大户人家的小姐嫁给老爷做继，哪里轮的到她……”
“赵姨娘膝下还有柏哥儿和雪姑娘呢！我瞧她地位稳着呢！”
“哼，我可瞧不上那两位主子，柏哥儿小小年纪十多个丫鬟伺候着，长大了定是个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的浪荡子，雪姑娘倒是没什么大错处，只是和大小姐站在一起，无论气度容貌都差了一截，又是庶出，将来说亲事都比大小姐矮上一头，不是豪门为妾，就是寒门薄聘，赵姨娘指望他们巩固地位，实在是难啊！”
这话听到翡翠耳朵里，简直如针如刺，气的她将手里的汤肴猛地扔到灌木丛里，哐当一声碎了个稀烂，溅起的热汤，吓得那几个婢子厨娘好一阵惊慌失措。
“翡翠姐姐饶命，翡翠姐姐饶命。”
翡翠正在起头上，哪里会轻易饶过她们：“主子们的是是非非，岂容你们在这里嚼舌根子，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们这些鬼魅魍魉，咱们府里岂不是要乱了套了！自个儿掌嘴吧，今日若不把嘴给我扇烂了，三五天说不说话来，我便把这番话原封不动的传到赵姨娘那儿，倒时候就不是掌嘴，而是拔舌了。”
那几个婢子厨娘面面相觑，皆是脸白如纸。
这翡翠姑娘是赵姨娘身边得脸的人物，李管家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何况他们这些粗使的三等女婢。
“还不快点动手，莫非我的话不好使了！”
“奴婢们领罚。”
随机响起啪啪啪的打脸声，和忍痛的抽泣声，没多一会，那几个婢女厨娘脸就肿的像发糕了，嘴角淌着血，委实可怜。
翡翠用眼角轻蔑的撇着她们：“打紧接着打……我不说停，看你们谁敢停……”
今日之事，翡翠在赵姨娘跟前半个字儿也没提，但两日之后，就发生了厨房失窃的案件，翡翠指认这几个婢子厨娘偷了府里的用度出去换钱，这几个厨娘脸肿的像发糕，嘴巴烂的像破皮的李子，支支吾吾竟是半句申辩的话也没说出口，就被翡翠给发落了，撵出府去。
赵姨娘这厢也是烦心，给东院请西席先生这件事儿，她左思右想、利弊权衡好几日了，也没想出一个稳妥的主意来。
柏哥儿倒是开蒙的早，府上有位姓邹的夫子，不过那邹夫子是老爷故交，为人刚正不阿，若是西院那两个小贱人资质好，她的宝贝柏哥儿岂不是要被比下去了，那在老爷跟前还有什么颜面。若是在外面现找，条件太好了，怕是便宜了那两个小贱人，资质不佳的，又怕老爷知道了说她小气。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有合适人选。
翡翠正拨着炉里的香灰，余光瞥见赵姨娘又是愁眉深锁的瞧着西院的方向。其实以翡翠的心计，此事早有了计较，可这献计也分着火候，若不让赵姨娘等到抓而恼骚辗转反侧时，即便献计也得不到赵姨娘的重视。翡翠今年不过十九岁，又是半路跟了赵姨娘的，可年纪轻轻就做了赵姨娘的第一心腹，可见城府之深。
“夫人还为着西院的事儿犯愁呢！”翡翠倒了杯热茶，给赵姨太递了过去。
“不是这事儿，还有什么别的事儿能让我如此费心！西院那两个小贱人，从前倒是小看她们了，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鼓吹着老爷也着了她们的道儿。女子无才便是德，请什么西席先生！哎，前几日落水，怎么没叫她死了干净。”
“主子多言了。这话可不能传到老爷耳朵里”
“我不过图个嘴上痛快，再说我屋里的人哪个敢这么不懂规矩。”
“主子说的是。”翡翠嘴角微微一笑，手上劲道巧妙的帮赵姨娘疏着筋骨，说道：“不过请西席这件事儿，奴婢倒不觉得是个坏事儿。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京城中的世家小姐总是要金贵些，多懂些诗词歌赋便多些筹码，特别是高门贵女们的诗歌会，只下帖给嫡女，咱们雪姑娘没有资格接帖子，却是能同去的。我听说那诗歌会上热闹非凡，不仅姑娘小姐们要去，侯爵府的夫人们也会去，她们若相中了咱们姑娘，那定是一桩好姻缘。”
“你说的倒是好听，若是那些侯爵府的夫人没相上我的雪儿，倒是看上那两个小贱人，我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那夫人可就要多谢老爷了，老爷把挑选西席的权利交给了夫人，那西院的那两位是变成才女佳人还是绣花枕头，不都是夫人您说的算嘛！”
赵姨娘抬眼，示意翡翠接着说。
“您看北渊候府怜夫人给三公子请的西席如何？”
北渊候是降袭的诸侯府，在京城中也算是显赫门第，翡翠所说的怜夫人乃是赵姨娘的胞姐，北渊候的宠妾。
赵姨娘轻蔑的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外强中干，徒有其名的家伙，姐姐用着他，还不是因为他给那没出息的三公子做枪手，糊弄北渊候罢了。”
翡翠笑道：“夫人求得不正是这个。北渊候府里出来的资历说得过去，没有真正才学，又变通听话的。”
赵姨娘经她这么一点拨，才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脸上立刻带了笑，拉着翡翠的手，夸奖她道：“还是你的脑子灵光，我怎么早没想起这么个人来。”
“主子心里装的都是大事儿，哪儿能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物，翡翠能替主子分忧，那是翡翠的福分。”
“你这张嘴儿啊，比蜜还甜，你上次跟我提的西郊那个庄子，就交给你兄长管事吧，有你这么机灵的妹妹，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翡翠敛去眼中的得意，柔顺的一拜：“多谢主子赏赐，小的们定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儿。”
赵姨娘专程为沈家姐妹请来的这位夫子姓韩，长得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心肠太坏，收了赵姨娘的好处，处处刁难沈家姐妹，轻则罚抄女则百篇，重则打手心。
若只是沈盈兰一人受罚倒也罢了，这夫子连幼妹也没有放过，一并苛责管教，每日手心都被打的通红，如何再抄那百卷女则，任务完不成这便又成了恶性循环，韩夫子有用不完的借口罚他们。
沈盈兰实在心疼幼妹，只好抱着幼妹发红的手掌，去请老祖宗定夺。可这韩夫子一口咬定是沈清荷不服管教在先，何况这学堂里打板子也是常事，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那这沈府他也就不必来了。韩夫子一副孤傲清高的大家模样，再有赵姨娘从旁煽动，说这韩夫子是特地从北渊候府请来的名师，在京城如何如何了得，若是传出沈家嫡女忤逆师长、乖张不训、沈家长辈护短等等恶名，怕是会影响沈家的威名。
赵姨娘巧舌如簧，竟把老祖宗唬住了，连老祖宗也不管此事，只说名师出高徒，既然这韩夫子是高人，性子古怪些也没什么，叫沈家姐妹且忍一忍。
这么忍下去，沈清荷怕自己刚好起来的身子，也要气病了。更何况她哪里是忍气吞声的那种人！套着小白兔的假面具，你们还真以为她没长獠牙吗！
沈清荷一方面让平安喜乐在出府采买的时候散布谣言，说沈家夫子来路不正，沽名钓誉，还有意苛待嫡女，攀附沈府的宠妾。另一方面，在闲暇时常与姐姐去二房找二叔求教，二房沈清虽是白身，资质却高，醉心诗画，颇有造诣。长姐有真才实学，沈清荷又是个二世为人的精明人，自然颇得二叔青睐，二叔赞不绝口，那韩夫子却斥责榆木，长此以往，老祖宗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韩夫子眼见要败露之时，有一人登门拜访，直言要做沈家姐妹的夫子。此人身份特殊，连沈老爷都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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