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遭贼

　　申酉末分，天色昏暗，风也渐冷了，从偏堂后面的小巷子里突然冒出两个人来，走在前面那个脸上沾了写墙灰，正卷着袖子擦脸呢，走在后面那个，肩头多了两个黑脚印子，正鼓着一张脸用力的拍着，叫她拍几下，那脚印子也轻了不少，不仔细看是瞧不出的。

　　“小姐，你说你今日怎么净做这没头没脑的事儿啊，多金贵的金疮药，还是你拿二两银子换的呢，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还费尽周折的扔在墙头上，用瓦片半盖着。”吉祥嘟嘟囔囔说了半天，忽然明白了点什么，睁着一双大眼睛，讶然道：“小姐，你不会是专程把这金疮药送去给那个登徒浪子的吧！”

　　沈清荷正擦着脸上的墙灰，也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一张粉扑扑的脸，顿生红晕。

　　“什么登徒浪子，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子，敢这么辱骂当朝皇子，小心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吉祥撅撅嘴，三小姐这张嘴也就看着厉害。

　　“奴婢哪儿知道这么些词儿啊，还不是三小姐当时嘴里念了好几天，还直说他晦气呢！”

　　沈清荷见唬不住她，一脸的无奈样，摇头道：“你这丫头都叫姐姐惯坏了，如今都学会顶我的嘴了。旁的我也不说你了，只一样，今日之事，千万别在姐姐面前提起，若她问起来，就说我淘气，去看梅萼园西面池子里的锦鲤了。”

　　待回到西院，天已经擦黑，院子里空无一人，姐姐她们怕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未回来。

　　吉祥点了油灯，想起里屋还有一盘早上没吃完的杏仁酥，正好拿来给三小姐垫垫肚子，便笑着往里屋走去，刚掀了帘子，却觉得这屋里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

　　桌上的富贵万年花的瓷瓶好像被人动过。

　　床上的褥子也翻起了一个角。

　　这怎么瞧着像是进了贼呢！可是这沈府三品的侍郎府，看家护院的武人请了不少，内宅更是深深又重重，怎么可能进了贼，还半点声响也没有的。

　　吉祥也顾不得什么点心不点心了，忙打开柜子，去找那几个最要紧的木匣子。

　　那木匣子里装得是大夫人留给两位小姐的嫁妆，金银首饰前些年日子紧的时候已经拿出去典当了不少，剩下的不是御赐给柳太傅的，便是些不值钱的，夫人在时贴身用的，这些倒还不算最最要紧，最要紧的是这匣子里还有三个庄子的房契地契，算起来也有七八十两银子。

　　一打开柜子，吉祥的心就凉了一半，里面三个匣子，锁全被人撬开了。

　　吉祥只觉得一时间天旋地转，十个指头全是抖的，一一打开那些匣子，首饰里少了一两件最值钱的，庄子的房契地契少了一半。

　　“三小姐，小姐……”吉祥抱着空了的匣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可不是跟天塌了一样吗，这是大夫人给小姐留下的体己啊，怎么就被不长眼的给偷了去，让大小姐和三小姐以后如何是好啊。

　　沈清荷本在外屋烤着火盆，看着王夫子布置的课业，忽而听到里屋有些动静，还没等细想就听到吉祥惨绝人寰的哭声，便知不对，面上一紧，往里屋走去。

　　吉祥一边拭着泪，一边哭哭啼啼的讲了始末。

　　柳氏留下的这几个匣子，沈清荷也只是偶尔听姐姐和吉祥说起过，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她知道的并不详细，更不要说平安喜乐他们几个，恐怕连听都未曾听过。

　　金银首饰，房契地契，又不会长了翅膀飞了。

　　“吉祥，你可还有我娘遗物的册子。”

　　沈家是大户人家，往来的礼单要造册，女眷的陪嫁也要造册，柳氏的遗物也有册子可循。

　　吉祥点点头，一路小跑的去了侧面厢房，她的小柜子里找出一本册子，递给沈清荷。

　　沈清荷略翻了两下，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嘴角略扯了扯。

　　沈家上下，敢这么登堂入室明抢一般的，除了那没长脑子的赵姨娘恐怕也没别人了。本以为沈雪吃了那么大的亏，赵姨娘这边会消停一阵子，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欺负到她们头上来了。

　　“这册子里，只多不少，有些东西咱们私下里典当了出去，还没有勾划掉。”吉祥见三小姐这样镇定，便渐渐止住了哭声，在旁解释道。

　　沈清荷“啪”的一声将册子合起来。

　　“不用勾了，敢打我们的主意，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了。走，算账去，不但让她把偷我们的换回来，还要挖她一块肉下来，把这册子补齐全了。”

　　老祖宗近些日子身子有些不爽利，又恰巧沈老爷在家，公务缠身便歇在了书房里，沈清荷便与吉祥，一路嗷啕大哭，动静大的引人侧目，绕了好几个圈子，二太太那边，赵姨娘那边都没落下，这才杀到了书房，李总管在外面拦也拦不住，哭丧着脸也追到了书房。

　　经她这么一闹腾，已经日落掌灯四处寂静的沈府又沸腾起来，丫鬟小厮们交头接耳，闹得沸沸扬扬。

　　“这是怎么了，非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你才安生是不是。”沈老爷忙筹款赈灾已经焦头烂额，又碰上内宅里这些乱糟糟的事儿，面上挂着不耐烦，对这个并不算多亲厚的小女儿，生出埋怨来。

　　“求爹爹给清荷做主，今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贼，趁着西院无人，盗走了娘留下的数件首饰，与一处庄子的房契地契。若是旁的，倒也罢了，这首饰里还有御赐之物，若是流落在外被人知晓，岂不是咱们沈家对天家的皇恩不敬，只怕对爹爹的仕途有碍。”

　　沈老爷听了，脸色甚是不好，目光扫到李总管身上。

　　李总管早就急得一脑门子的汗了，忙说了几句辩解的话：“回老爷，小姐所说之事，小的也是刚刚听说，已经呵斥了护院的侍卫，所有与西院有关的，近日来往西院的下人们也都叫来问话了，此事……此事还在查。”

　　沈老爷见状，捻了捻胡须，说道：“哦，既然确有此事，那就慢慢查吧……”

　　他话音未落，沈清荷便一串串的泪珠子落下来，往前紧着跪行了两步，仰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通红的眼圈子里蓄着泪，仿佛一泓清澈见底的眼波，淡淡的哀伤教人生出怜爱之情，难以抗拒对她的心软。

　　“爹爹，那可是娘留下的遗物啊，若是寻不回来，女儿寝食难安……”

　　吉祥跟在沈清荷后面，不住的磕头，哭的几乎喘不上气而来了，惴惴道：“奴婢没有看好夫人的遗物，奴婢对不起故去的夫人，对不起两位小姐，奴婢甘愿到京府尹投案自首，也不能叫那贼人逍遥法外。”

　　这事儿要是通到京府尹，岂不是京城里里外外都知道他治家不严，若是真有贼也就罢了，如果查到最后真是那个浅底盘子的婆娘动的心思，他这张老脸也不用要了。

　　眼看沈老爷的脸越来越臭，沈清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温声细语的递了个台阶过去。

　　“何须告到京府尹，闹得尽人皆知。女儿有个法子，能查出是谁偷了娘亲的遗物，只求爹爹给女儿做个主，若真找出这贼人了，连皇上都敬天祈福，咱们府里也得积德行善，只要按着原先的册子把赃物补齐了，女儿便没有二话了。”

　　沈老爷一听，这倒是个好法子。

　　她一个小丫头，毛还没长齐呢，会有什么好法子，叫她折腾折腾抓不到把柄，这事儿也就算了。真要让她查出来什么，推到下人身上，换回去也就罢了，两方都不伤颜面。

　　“好好好，就依了你了。”沈老爷抚着沈清荷的额头，一脸慈父模样。

　　沈清荷趴在沈老爷的席上，掩去了脸上厌恶的神色，从沈老爷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乖顺的背影。

　　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完后，沈清荷便收了眼泪，面上多了几分凌厉。

　　“李总管方才说，已经把与西院有关的人都叫来问话了，不知都是哪些人，把他们请到厅里来，让我见见吧。”

　　李总管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信口说的，但此刻这般田地，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是，小的这就叫他们进来。”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厅堂上稀稀落落的站了七八个人，出了经常往西院从瓜果菜肉的张婶子，其他人都面生的很，由李总管一一介绍，沈清荷便忍不住冷笑。他们当中，有的是花农，有的是扫地的，甚至连个正经主子都没有，是最外围的低贱下人，他们这样的人，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登堂入室偷小姐屋里的东西。还说什么和西院有关，也不过是从门前走过而已。如此牵强，明摆就是拿来凑出的。

　　“爹爹既然已经把此事交由我处理，那不知我说的话，做不做数……”

　　李总管唯唯诺诺的搭了个千，赔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小脸道：“小姐说笑了，小姐说话当然作数。”

　　“既然如此，那就请李总管把咱们阖府的下人都请来。除了老祖宗身边那几个不离身的嬷嬷外，别的人缺一个，我都不依。”

　　李总管愣了愣，哪想过文文弱弱的三小姐，竟一张嘴就这么厉害，阖府上下都要传来问话，这样的声势浩大，只怕要闹得不好收场。

　　“这……这只怕不妥吧……”

　　“方才不是李总管说，经过我西院便是与西院有关的，我今日不在家，实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经过我们西院，只好都叫来问问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李总管您说呢！”

　　李总管皱了皱眉，窥了一眼沈老爷的脸色，见沈老爷面上虽然阴沉，却纹丝不动的，心里明白了几分，咬着牙应了下来，派了几个人往各处通报去了，别的地方，派人去也就罢了，东院赵姨娘那里，只怕他要亲自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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